起初黎嬴华不懂,为何甄嬛不直接告诉冯若昭要把胧月彻底交给她抚养。
轮到她坐在这个位子上,才明白里面的周旋——未经打压一番的拉拢,不是拉拢;没有共同敌人的同盟,不是同盟。
黎嬴华亲眼目睹着冯若昭一脸戒备客气地进来,再一脸庆幸感激地离开,其中滋味变换,对此的体会更深刻了些。
九月十五,又一个月圆夜。重华宫里六宫粉黛缤纷。黎嬴华盛装而饰,居上首次席,妃嫔举杯敬贺她册封贵妃时,她便已迅速移情感受了一番皇帝接受百官叩拜的感觉。
很爽,真的。
权力化在酒里一饮而尽,比她跪着给皇后招财猫行礼以后,才得到协理六宫之权的那一刻,要爽多了。
尤其是月圆之夜她让老皇帝去敬妃宫里陪胧月,再看一眼宜修僵笑住的表情,甚至无端端地觉得过瘾。
回宫路上,坐在新的八抬金丝软顶暖轿里,握着暖炉捂着手,享受着最新贵妃待遇的黎嬴华,还在回味那一刻的成就感。
轿辇也抬得很稳。落轿后,浣碧掀起轿帘,扶黎嬴华下了轿辇。黎嬴华让浣碧打赏轿夫,听着他们千恩万谢,直呼熹贵妃娘娘千岁,更是爽到了心坎儿上。
槿汐搀着她,花盆底儿的鞋像踩了流云,几乎是飘着回了殿里。原先吃饭的岫玉面红木八仙桌上,摆满了各级王公大臣的贺礼,字轴画卷礼盒堆得像小山。
黎嬴华顿觉刺眼,薄醉之余,才忽而醒转一些,还未来得及完全明白过劲儿,便听了槿汐报账一样地数着礼物,旁边立了小允子对着礼单。
直到当着浣碧就是看不惯孟静娴那副样子的面儿,把那串珊瑚手钏悄然戴到了腕子上时,黎嬴华才完全清醒地意识到,除了眉姐姐这事儿以外,她这儿还埋了十七爷这颗大雷。
光想着怎么帮别人逃开死劫,浑然忘了自己头上还悬了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酒意瞬间退个干净,那些个儿飘飘然此刻也成了一个个清脆的巴掌响落在脸上。
她不想去,可是不去,滴血验亲那局她过不了,然后就是眉姐姐……
黎嬴华按压着惧意,看了浣碧一眼,强撑出笑,说道,“左不过皇上今天宿在敬妃处,你陪我去看看眉姐姐吧。”
说是沈眉庄,但想的却是小叶子叶澜依。只是浣碧不知道,吐了舌头,仍打趣道,“小主可别真当着眉庄小主面儿把奴婢出卖了啊。”
黎嬴华苦笑了一下,鼓励自己,不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嘛,没事的。然后把袖子轻轻往上折了一折,好让这南海求得从不示人的珊瑚手钏能早些露出来。
假山有点凉,背靠着还硌得生疼。锋刃比假山石头更凉一些,幸好叶澜依力道掌握娴熟,不觉得疼,刀口戳着一点子皮罢了。京城的深秋,她说狠话喷出来的热气里,都带着席间的酒味儿,恐怕也喝了不少。
乘着酒兴,八月十五没弄死的人,满月了还要再杀一回。
一向只知爱能杀人,好比皇后华妃,不够爱竟也能是被杀的理由。
黎嬴华从前不甚明白这杀来杀去的都到底为了什么?片刻权利包裹的虚荣,地位超然于旁人的自许,还是爱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