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枣阳盯着那空缺处发呆,不知愣了多久。待他再回过神时,常乐言已经洗漱完,换了身衣服重新回来。
情绪似乎也恢复正常。
她自然而然地坐到地垫上,抄起筷子拈一个豆沙包,咬一口。
“你不吃吗?”她突然转头问。
林枣阳看她若无其事的脸,心里悄然叹了口气,发觉自己还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连忙起身。
他也和她一样,直接往地上坐了下去。
手接触到地面时,林枣阳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刚才就想问了。
他记得冯奶奶家里是有地暖的,但常乐言为什么没开呢……
常乐言感应到了他的动作,没说什么,只是站了起来,把自己身下的坐垫移给他,又往房间走去。
没过一会儿,她带了一个新的坐垫回来。
林枣阳道了声谢,却还是心绪恍惚,无法平静。
晚睡早起本就让人身体不适,加之她刚才没控制好情绪……常乐言习惯性地沉默。
借着这顿早餐的时间,她要求自己必须尽快恢复精力和状态。
林枣阳自知她心情不佳,没打扰她,只能默默耕耘,硬是将七分饱的肚子生生给填到了十分。
两个人就这样席地而坐,各自专注地吃完了这顿饭。
“你要回去再休息一会儿吗?”林枣阳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问。
毕竟……她本来还可以再睡会儿的……
常乐言犹豫了一下,说:“没事,不用。”
今天安排的学习任务还没有开始,她得加快进度。
她将残余的食物处理好,剩下的脏碗准备拿到厨房处去清洗。林枣阳预见了她的动作,拦住了她:“我去吧,你还是去歇会儿吧。”他用手在眼下比画——就着日光,他能看见她眼下的乌青。
除了填饱肚子后的困顿,常乐言其实没有大碍了。
“真的不用,”她回,“我没那么累。”
说着,她换了个方向,掠过他走进厨房。
林枣阳看着她执拗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他拿出手机,点开自建歌单,打开耳机盒,自己戴上一只,另一只塞进她的耳朵里。
“什么?”常乐言回头,林枣阳已经同她拉开了距离。
她湿着手,不解地问。
还没等到回答,手里突然一空。
“提神醒脑。”林枣阳说着,从她手里接过了碗。
他有一个专门在疲累犯困时听的歌单,以前精神不济的时候,就狂听这些歌曲,随便一首都能让他立马清醒。
常乐言被挤到一旁。
“你去坐着吧,我来。”他将碗放在清水下冲洗。
常乐言:“……”
耳机里放着从来没听过的摇滚乐,她晾着双手,冲他盯了一会儿——手边就有胶皮手套,架子上也有洗碗布,但她没用——一切能摆在原位的东西她都没动。
常乐言不放心地盯着他,担心他动用其他东西。
林枣阳自然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他没说话,只是重复地进行清洗活动,她碰了什么,他就只用什么。
常乐言见林枣阳似乎没有那个打算,悄然松了口气,随他去了。
她看一眼自己还带着泡沫的手,也懒得跑到卫生间去,上前一步,直接就着林枣阳放出来的水将手冲洗干净。
林枣阳主动给她让出空间。
洗手台再大,也没办法同时容纳两个人。
他们难免碰到一块儿。
常乐言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对身侧的接触毫无感觉。
林枣阳却僵直着身子,目之所及全是常乐言乌黑的长发。
耳机里炸开的鼓点好似他的心跳,剧烈又急促。
他屏息凝神了好久,直到常乐言欠身离开,才敢放松下来呼吸。
他目送她回到沙发边,也不顾手是湿的,就这么呆愣愣地放在胸口,看眼前的水流哗哗流动。
怎么会?
——
常乐言重新回到座位处,清理了一下几面,将多余的东西扔进垃圾袋里,系好袋子放至门口,然后重新回到原位坐了下来。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仔细翻看。
林枣阳不自觉回头望——常乐言还是没坐沙发。她神色认真,像是在看什么重要消息。
繁杂的念头翻涌而上。
林枣阳竭力稳住心神。
他看着常乐言逐渐深蹙的眉头,忽然记起另一件事起来:常阿姨她……是不是还在汉城?
那个什么病毒,是在为这件事情担心吗?
正走神,突然脸一凉——水溅到脸上了。他连忙转回头去调水压。
是了。他先前只问过她什么时候返校,却完全忘了她也有可能只在这边待两天,之后还是要回汉城过年的。
那……她还要回去吗?
林枣阳不由得多想。
——
清洗完,林枣阳将东西放在滤水架上等它们自然晾干。
林枣阳回往客厅时,常乐言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摘下耳机准备还给他,一眼瞥见他湿淋淋的手,于是又收了回来。
南方的冬天是阴冷的,湿漉漉的手暴露在空气里,冰凉得刺骨。
常乐言蹙眉。
“餐桌上的袋子里有抽纸。”她说。
林枣阳朝她多看了几眼,直到他抽出一张,常乐言才放心似的回头,又继续去看新闻。
“耳机。”常乐言将东西递还给他。
虽然并不习惯在做事时听音乐,常乐言还是同他说了声谢。
林枣阳摆摆头,不用客气。
他拿擦了手的纸随手在几面上抹了几下,刚触碰到茶几表面,常乐言一双眼睛便似有若无地瞥向了他的手,警惕地看向他。林枣阳动作一顿,险些触碰到那个一直摆放得稳稳当当的茶杯——那个两年多以前就在那儿的,冯厚粲的杯子。
林枣阳及时止住了手。
他若无其事地将废纸扔进垃圾袋里,拍一拍手。
常乐言终于放下心来,继续看消息。
“你在看汉城的新闻吗?”林枣阳看她不自觉咬着下唇,一副不安的样子。
“嗯。”她的声音并不轻松,“我们家离那个区很近。” 她并不懂医,但是昨天新闻里的一句“人传人”三字,陡然让她忆起了“非典”二字。
二零零二年,他们才刚出生,自然不会有任何记忆。但是,冯厚粲作为过来人的描述、书里泣血的文字、网络上至今流传的照片,都让她不得不担忧。
按理说,她出差结束的时间应该就是这两天。
她决定过来时,她们说好要随时保持联系,依情况决定她什么时候回去。
昨晚她给常英颖发过消息,她到现在都没回。包括刚才,她又发了一条,她还是没回。
她开始担心常英颖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那……你还要回汉城吗?”
林枣阳迟疑地问。
常乐言抬头,迎面对上了他的眼。
其实是有这个打算的。
但现在……
常乐言摇了摇头:“不太确定。”
话音落地,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唯有一个念头是相同的。
希望能快点结束。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
……
此时的他们,自然不会知道,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在不远的将来,竟会对如此多人产生影响。
命运的齿轮悄然旋转,一道道按既定速度前行的列车在不知不觉中调换了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