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林枣阳总算回过神,“你说什么?”他问。
常乐言甩了鞋爬到椅子上,“我说,你有□□号吗?我加你!”她指向桌面右下角的小图标——一个女孩儿的,一直在闪动。
林枣阳其实并不太想回答。
“没……”他回,声音不似平常。
“哦,”常乐言好像没什么反应,只正常地应了一声,下一秒就说:“那我给你注册一个。”然后就拿起鼠标开始熟练地操作。
林枣阳略微提起的心颤了颤。
不是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
在公司训练的时候,也有人找他要过:“林枣阳!你□□号是多少?我们加个好友呗。”
第一次被人问的时候,林枣阳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等他回问过去,那人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啊,你怎么这个都不知道?”说着,还拿出手机给他看——不是妈妈给他买的那种按键翻盖的,而是大屏幕、可触屏,还带写字笔的智能手机。
后来再有人问,他学会了若无其事地忽略掉他们惊讶的语气和恼人的眼神。
班上也有人曾挑衅似的来过。几个人一起围住他的课桌,像在看动物园里的猴子:“诶林枣阳,你们练习生准不准玩□□啊?不然我们加下好友?”他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他的智能手机。其他几个有手机的也纷纷拿出来,“跟我也加一个!”
“那我不也算是有未来大明星的□□的人了,哈哈哈——”他大笑。
“我没有账号。”他低头继续写作业。他们都知道他只有部翻盖手机,连不了网,更妄论注册□□账号。
几个人看他像个闷葫芦似的,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兴味索然,过了会便散了。
只剩他自己,在人全走光后,暗自攥紧了手中的笔。
林枣阳是之后才明白的。
小朋友足够单纯懵懂,连恶意也是那样坦然。
听到他的回答,几乎所有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在看到他的翻盖手机后,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再默默地走开。常乐言是第一个没有失望地转头离开的人。她只是淡淡地回了声“哦”,而后,拉住他,带他加入他们的世界。
“密码。”常乐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将键盘和鼠标转了个向,递给他,顺便屁股往旁边挪了点,给他腾位置。
屏幕上是注册账号的界面。
她指指桌面上的纸,“记得拿东西记一下账号密码哦,别下次就忘记了。”说完,她拿手遮住两只眼睛,“你自己填,我不看。”
今天林枣阳不知道怎么了,一直杵着跟木头似的。
常乐言半天没听到动静,又把手放下来:“快啊。”
“哦。”林枣阳眼睛从常乐言身上挪走,总算走近。
他看着常乐言给他空的半边椅子——桌面太高,不跪坐在椅子上看会很累。不过,幸好椅子足够大。他爬上来,尽量不靠着常乐言。但无论如何,两人总是有十多岁了,再大的座椅也难免会拥挤。
林枣阳坐直,两人相近的一侧身子就紧紧挨在了一起。常乐言被挤得不舒服,动了动。林枣阳默不作声地侧了身体,让两人一前一后地错开了。
只是,常乐言眼睛是闭上的。没了旁边的挤压力,身体反而找不到支撑。她怕自己摔下去,左手没动,还是遮着双眼,只是右手往前伸了过去,想找个支撑点来保持平衡。结果碰到了林枣阳的背。
她似乎没有什么男女有别的意识,手继续往上探,直到搭在林枣阳的肩上。
“你借我扶一下呐。”常乐言说。
林枣阳本身正看着屏幕,准备开始找字母输入——她已经将能做的步骤全部做完,只剩下必须由他填的部分。结果突然一只手碰到了他的背上,他的身体瞬间僵立。
林枣阳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里,害他完全没有办法思考。
“好了吗?”常乐言催他。
“快了。”林枣阳像恍然惊醒一样,转而低头看键盘,用手指找数字。
“你要取什么名字啊?”常乐言捂着眼说。
“不知道。”
林枣阳对着空白的输入框想了会儿,直接输了个“林。”林枣阳敲下最后一个键,“好了。”
常乐言睁开眼睛。
屏幕右下角有企鹅一直在跳动。
“可能是左秋在找我!”常乐言挤一挤,伸长了身子想要探过去拿鼠标,可惜被林枣阳挡住了。林枣阳只好给她让位置。
“哎呀,”她皱眉,直接从椅子上跳了下去,“我去拿个凳子,你先玩!”
她拖着鞋“哒哒”跑到书房外,刚跑到一半,她忽然中途转了回去,对他说:“你快加我!”
常英颖看常乐言毛毛躁躁的安静不下来,直道:“你别跑来跑去,你外婆在楼下睡觉呢!”
常乐言艰难地拖着椅子进门,还不忘顶嘴:“九点都不到,明明还没有!”
——
林枣阳正谨慎地摸索着——他不敢多动,怕随便点一个就弄坏了。看见常乐言一个小身板搬着椅子来,他连忙跳下来要去帮忙。
常乐言一个伸手,阻止他:“你别过来,就在那儿,两个人搬更麻烦了。”椅子又不像桌子长得那样工整,几个人一起,反倒不好使力了。
常乐言搬来的是餐桌椅,又大又重,害得她得咬着牙才拖得动。
林枣阳没听她的话。他主动将书桌前的椅子推开了一些,腾开位置,然后走过去帮忙。
“你去坐吧,我来搬。”
从早上排到现在,林枣阳其实已经很累了。但他总不能白借她的电脑玩,这样想着,林枣阳向她走了过去。
常乐言无所谓,愿意搬就搬呗。她松了手,把凳子交给林枣阳,就要去回左秋的消息。但,见林枣阳弄得如此吃力,常乐言放弃了。
她上前一步,跟他一起将椅子移到书桌前。俨然忘记了自己才说过的话。
——
待一切都弄好,这下总算空间足够。
两人重新坐上了椅子。
“加了吗?”她坐上去就问。
“加了。”林枣阳回。
“好嘞。”常乐言嘻嘻笑。
“你账号密码记下没哦?”她提醒林枣阳,手上则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点开聊天框,虽然打字和他一样不甚熟练。
她在给左秋回复。
突然想起来冯厚粲某次说的话:“对别人的隐私不要那么好奇。”
他挪开了眼。虽然已经看见了大半。
“写在手上了。”
常乐言总算称心合意。
“诶,林枣阳!”常乐言戳戳林枣阳,笑容可掬。
“还没给你看呢,最重要的东西!”
林枣阳眼见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光碟,点了主机上的某个按钮——一个托盘一样的东西弹了出来。她将光碟放进去,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很快,一个视频出现了。
林枣阳吃惊地睁大了眼。
这是……他们六一的录像。
她熟练地将进度条拖到某个点。
他的画面出现了。
林枣阳臊红了脸,乱手乱脚地去按暂停键。
幸好,常乐言也没将注意力放在视频上。她又掏出了一张光碟:“给你。”
林枣阳没接。
“给我?”
“嗯,我们班主任说这是最后一次上台啦,专门给我们录了像,我看到里面有你的视频欸。她说刻成光碟会比较好保存,我叫妈妈帮忙做了两张!”常乐言说。
“纪念一下嘛。”
“而且,你不是说你看不到自己在台上的样子吗?”她笑。
她还有点遗憾。在汉城过六一儿童节,他们表演的时候,还会有专门的摄影师叔叔帮他们录像,然后做成光盘发给他们呢。那个光盘,又完整又清楚,还每个人都有一份。
林枣阳表演得这么好,只留给他们两个人看,太可惜了。
林枣阳在这个笑容中慌了神。
——
接着,林枣阳陪常乐言又摆弄了半个小时的电脑。说是“陪”也不太准确,应该是他俩一块儿研究怎么用。碰到常乐言熟悉的,她就教他;碰到两个人都不会的,就一块儿摸索。
其间,常乐言无数次想要点开他的视频给他看,然后无数次被林枣阳给制止住。一来二去,弄得常乐言都生气了。她抱臂不理他了一分钟——其实,本身定的是五分钟,结果冷战途中,她觉得时间太长了,就擅自改到了三分钟。又过了会儿,她还是觉得长,当场就将冷战时间终止了。总之,就是自顾自地开头,又莫名其妙地结束。
回家后,林枣阳已经困得不行。但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洗漱,而是打开电视机,用光碟看起了视频。
他在里边看见了眯着眼化妆的常乐言,看见了在走廊练习的常乐言,看见了穿着漂亮的表演服的常乐言,也看见了带动全班同学为他呐喊助威的常乐言。
因为太过专注,他都没听见妈妈在跟他说话。
“哪里来的光碟啊。”“哎呀乐言真漂亮。”“哦呦有你欸。”
一句也没听见。
十一岁的林枣阳,看得心脏扑通直跳,连晚上的梦里,也全都是常乐言。
——
“牵手、拥抱、接吻……这些事情,你想和她一起做吗?”
这句话,林枣阳也同样问过自己。
很明显,他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