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轿小的很,顶盖连个像样的装饰都没有,木制的轿身仅仅被几匹染的轻一块重一块的红布草草的裹住,露出的扶手窗框都是毛拉拉的,打磨的并不认真。
只有那轿帏用的布料不错,但用在那哪哪都是缺点的轿子上,更显得怪异了些。
轻风掀起轿帘,一身金丝凤凰红绸嫁衣的新娘盖着并蒂花盖头,双手揪在一起放于膝上,长长的裙摆扬起,露出一双鸳鸯衔珠布鞋。
花轿前,唢呐铜锣吹打的不成调子,似乎只是起个热闹。
整个队伍,除了新郎官穿着红色破旧的喜服,其他人都只是腰间绑了根红带子。
一切都潦草而又荒诞,仿佛是舞台上的一场戏剧,充满了诡异的喜剧色彩。
眼看着花轿即将彻底进入街道,周边店铺里冲出来一堆看热闹男男女女,都无一露出兴奋的神色。
女子为何这么兴奋,唐周还想得到,那这些男的,又在兴奋什么呢?
而且,来往的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街边二十几个穿着斗篷的人。
唐周捏紧扇柄,这可麻烦了啊。
这时,新郎带着花轿队伍,也从远处走到了街头,周边居民们熙熙攘攘看着花轿队伍,那不要钱的彩头话,一个接一个。
“诶呀,洛浅这孩子,总算成亲了,他这些年,过的太苦了,总算是能过上好日子喽!”
“这新娘子真是个有福的。这谁嫁给洛浅,都是有福分了,不用去外面抛头露面,就在家享福去吧!”
“龙凤呈祥,天生一对啊,洛浅你小子厉害啊!”
“就是,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你有福享了!”
男人们嘿嘿嘿笑的猥琐极了,说出的话也很不中听。
那高头大驴上的洛浅脸一沉,面上不好说什么,只是双手抱拳,向四周举了举,露出一嘴大板牙,竟是和他身下的驴一个模样。
身下的驴张开那崎岖的大嘴巴叫了起来,“嗷嗷嗷,”配合着上面新郎大笑着与各个街坊说话的样子,还有那后面敷衍的吹锣打鼓声,可笑极了。
在唐周看来,就是一个群魔乱舞。
她眯起眼睛,正观察着街道上每个人的脸,旁边就过来一个人,开口,声音清清淡淡的,带点好奇,“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吗?”
唐周歪头,看着和她差不多高的玉宇,咧嘴一笑,“怎么说?”
玉宇看着才走到了街道一角的花轿队伍,“我听了刘道友说,上次带队的就是你,你应该比我们了解的更多才是。”
而且,符修对于洛封之地规则的变幻,本就比其他修士更为敏感。
唐周笑了笑,指着那骑在驴上笑的洋洋得意的新郎官,“你不觉得很搞笑吗?”
“从开始到现在,他们都像是被拴着线的木偶,一举一动,都是按照他人所想,慢慢进行。”
唐周一边说着,折扇一摇,瞬间,一阵狂风大作,除了花轿还稳稳当当坐在地上,其他人都是人仰驴翻。
甚至,那新郎官在掉下去后,还被身下惊慌失措的驴踹了一蹄子。
留下了个大黑印子,明显的很。
玉宇眼角余光发现了这人在那笑的很开心,眉眼弯弯的,一看就很恶趣味。
下一刻,唐周轻声提醒道:“看那些街边看热闹的居民。”
玉宇依言,放眼望去,本该上前搀扶的百姓们僵在了原地。
就像一些遇到了规划中未提到的意外,不知该如何随机应变的,死板且木呆的固定程序。
嘴里还说着些场面话,身体却卡在了那儿,不得动弹分毫。
而本该起来收拾好自己,继续前行的新郎官,也倒在地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迎亲队伍的其他人亦是如此。
狂风大作间,天阴沉了下来,乌云瞬间遍及了整片天空。
熊洛皱起眉头,看向唐周,忍不住开口,“怎么回事?”
之前本着对唐周的信任,她出手,谁也不曾阻拦。
可现在,幻境明显出了问题,熊洛自然是不打算忍了。
唐周也不急,她眨眨眼,修长的手指抵在唇上,“嘘,看。”
众人一愣皆顺着唐周的视线看去。
昏暗的街道上,家家户户门前的灯笼不知何时点燃,烧起绿色的鬼火。
街道两侧参天大树拔地而起,嶙峋的枝干交叉参差,在众人头顶构成密不透风的枝网。
显得空旷的街道更加阴暗。
人仰马翻的接亲队伍早已不见踪影。
而街道两侧,原本还是正常人模样的百姓们,都变了个样子。
——从人身,变成了动物的身体。
玉宇还记得,她不远处这个长着鸡头,宽松的棉布衣裳都遮不住肥厚的肚子,挥舞着翅膀的,前不久还是个中年男人。
而现在,他的长喙开合,鸣叫不停,嘴里口吐人言,“诶呀,这以后可得敬着点洛浅,还是他厉害,能把这么个有钱人家的女儿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