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唐周话音刚落,新郎就拖着长长的丧衣,被新娘子高大的身体扑了个满怀,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就像个四爪朝天,翻不过身的乌龟,狼狈又可笑。
新郎恼羞成怒,挣扎间,新娘子白色盖头掉落,露出一张瘦的脱相的,眼睛大大的睁着的,以及有着青黑眼底的,死人的脸。
他力气不大,个子也没新娘子大,被压的死死的,动弹不得,尤其是在和那么一张让他害怕的脸,面对面时,他下意识尖叫出声。
“啊啊啊……”
而就在他尖叫的那一刻,周边槐树下,阴影中,出现了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挲的声音。
数张与新娘子一般,死气沉沉,衣衫破旧的“人”出现了。
她们皆穿着一身寿衣,颜色各有不同,或长或短的发垂着,但,从他们一举一动看来,他们都是麻木的。
充溢着绝望与愤怒的眼神,只有在触及到手里拿着的那些破旧的玩意儿,才会改变些许。
有的是一个小木偶,有的是一个拨浪鼓,有的是一个小红花球,有的是一枚簪子,有的是一枚玉佩……
但,不管是什么,它们都被紧紧的握在手里。
那是他们不愿意放弃的东西。
“人们”垂着头,身体弯曲着,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满脸苍白的新郎官,似乎只要对方再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就会扑上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把他曾经用他人血肉换来的,再还回去。
但,新郎官在短暂的窒息后,很快就冷静下来。
在“人们”刚要动作时,他就已经用手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他另一只手则是竭力撑着新娘的脸,脸侧过去,谨慎的盯着路边“人们”。
恰好他掌心下意识用力,小拇指没摆好姿势,一个意外擦过了新娘的上嘴唇,正正好好把新娘的嘴唇撑开。
不少涎水自新娘口中流出,混着她面上各种油状的混浊黑色液体,顺着新郎官的手掌,蔓延至手臂的丧衣袖子,一滴滴落下。
有的落在新郎官衣服上、有的落在他的脸上。
也有的落在满是尘土的地里。
涎水腐烂的气息,与那油状的混浊黑色色液体所带着的,似是诡异的,庙宇里的烛火供香燃烧后的气味,再加上新郎那撑着新娘脸的手臂上,颤抖着的汗水,混合在一起。
把那腐烂的恶臭味,从飘渺的人类不可凭肉身到达的地方,召唤到了现实里,并发散到了极致。
那股恶臭自新娘面上,以及新郎的胳膊为起点,向四周蔓延。
唐周等人站在街边,却只闻得一股子清清淡淡的,温润却柔软的香气来。
像是垂在墙角的茉莉,它蔓延如海,如瀑般笼罩在整个角落,静悄无声,就在那里静悄悄的散发着香气。
你不去看她,她也害羞的不愿看你。
只有你主动掀起垂下的藤蔓枝丫,才能看见那一株独立尘世的美丽来。
但,看那新郎官那崎岖不平的面色,唐周等人想也知道,他们和对方,闻到的必然是不一样的。
不过,为什么他们能闻到记忆层中心蔓延出的香气,却不能被看到?
玉宇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他们和那个新郎官到底有什么不同?
她沉思着,并未注意到,身旁刚恢复些许的师叔墨澜,在闻到这股香气时,古怪的眼神。
幻境外的人们猜测着,而幻境内,新郎官仍然倒霉的很。
或许,他来到这里就注定了,要倒霉的,只是,他本人不信罢了!
恶臭扑鼻而来,快到新郎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手一抖,作呕感被其死死咽在喉咙里,新郎官伸出另一只手,用丧衣袖子一把捂住口鼻。
但,恶臭不见了,那混浊的水液却还在向下滴落。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水液完完全全浸湿了新郎官的丧衣袖子,他厌恶的别过头,不忍直视。
眼睛里满满都是看见了什么恶心东西的模样。
可是,在唐周看来,相比于那位已然不成人样,甚至可以算是面目狰狞的新娘子。
这位新郎官,才最是那个面目可憎,恶心透底的玩意儿。
忍了一会儿,见周边暗戳戳的人影确实没有了动静。
新郎屏住呼吸,极力忽视那源源不断传进口鼻的恶臭,从腰间拿出个香囊。
玉宇看着那新郎官单手撑开香囊袋子,一脸狰狞的露出狠笑。
虽然无声,但那义无反顾想要置新娘于死地的心,却昭之若明。
他猛地将香囊抛起,抓着那香囊的底部,一把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扣在了新娘的面部和身上。
啪嗒。
那是火星遇到易燃物,迸发出火焰的声音。
也是新郎阴谋得逞,新娘即将归于尘土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