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先人一手训练出的振威军历经沙场磨炼,早便长成了一把见血封喉的刀,威震北疆,陆家人也被北疆百姓视为最值得信赖的守护神。
直到两年前,老镇北侯战死沙场,爵位顺理成章落到了陆则身上。
按照陆家的惯例,历代家主都安葬在陆家的祖地临城。可陆则却上奏,称老镇北侯生前留下话,若是一朝身死,想葬在京城附近,请陛下准许他扶灵回京。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姜母还不是很在意,直到丈夫的一句话点醒了她。
姜母至今还记得丈夫当时满脸沉重:“陆家那小子要带一千振威军沿途护卫,这一千人……可大可小,说不得,说不得啊。”
从那之后,姜母心头就萦绕着一股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也在皇后单独传召她入宫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陆家威势在外,皇帝说不忌惮是假的。宫中权衡再三,便想用结亲的法子拉拢陆则,挑来选去,姜薇芝竟成了最好的人选。
一来,皇帝想要拉拢陆则,自然要选品貌出众的贵女,京中适龄的女郎总归就那么几位,姜薇芝的才貌是出了名的出挑。
二来,姜薇芝是皇后的亲侄女,也算是皇帝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身份再合适不过。
姜母听丈夫说过,陆则的品貌才学皆是上佳,可他到底长于北疆,又出身军营,哪里比得上京城的公子哥小意体贴?
况且陆家的根基在北疆,他终究是要回北疆去的,姜薇芝若是嫁给了他,岂不是也要跟着去过那满面黄沙,风吹日晒的日子?
对于这门亲事,姜母一百个不情愿,可架不住皇后亲自代为求娶,姜家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等姜薇芝及笄,陆则出了孝期,俩人便完了婚。
护国大将军府独女和镇北侯的婚仪,自然是十里红妆,风光大嫁。就连太子也早早带着其他皇子前来祝贺,给足了两家面子。
婚后没过多久,陆则果然便回北疆去了,不过却没有带上姜薇芝。
姜母每每想起这事,都不知道是该庆幸女儿还留在京城,偶尔还能相见,还是该担忧这对小夫妻的感情。
姜薇芝一时哭笑不得,却也知道母亲是关心则乱,回握住娘亲的手,“娘,侯府上下是我当家,谁敢为难我?陆则不在,我正好落得清闲。”
姜母眉头微蹙:“镇北侯未免薄情了些,他在北疆,独掌大权,却将京中琐事尽数丢到你肩上,如今我见着你都消瘦了几分……”
犹豫片刻,姜母才再次缓缓开口,“薇儿,你早做打算也无妨,只看如今这境地,镇北侯在北地未必没有知己红颜。”
“娘!”姜薇芝微微一惊,连忙压低声音,“这话不可乱说。”
“留点心眼罢。”姜母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姜薇芝娇俏的鼻头,嗔道:“等秋狩结束,你便回家住几日,可好?想吃什么娘都给您做。”
姜薇芝愣了愣,稍加思索,便发觉这个主意也不是不行。
陆家的祖家在西北临城,陆则的母亲也住在临城。
那里和柔兰交界,距离京城路途遥远,骑马也要十数日,姜薇芝和陆则成亲的时候,陆夫人来京城看过一眼,不久就回临城去了,就连陆则也不在京中。
在京城的镇北侯府,姜薇芝就是最大的主子。
虽说偌大的侯府由她一人操持,少不了里里外外操办家务,但往好处想,家中的大事小事都由她说这算,只要她把府中的事提前安排一下,自然没人敢拦着她回娘家。
姜薇芝越想越觉得可行,当下也就应了母亲。
姜母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真实的笑意:“天色不早了,不好在宫中耽搁,随娘出宫去吧。”
这间偏殿离宫门极远,两人刚走出外殿,便被人喊住。
“二位请留步!”
皇后身边的赵嬷嬷带着身边两个宫娥,从正殿的方向走来,手里还拿着宴席上才看过的红木盒子,一看就知是赏赐。
她快步追上姜薇芝母女二人,语气含笑,“这是皇后娘娘让奴婢带给镇北侯夫人的东西,娘娘特地嘱咐了,镇北侯常年不在京中,夫人管家不容易,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盒子打开,竟然满满都是大颗莹白的东珠。
姜薇芝微微一惊,立马婉拒,“其他也就罢了,这东珠乃是皇后御用,妾身怎么敢私自使用?若是嬷嬷不方便,妾身这便亲自去谢过姑姑好意。”
方才那珊瑚金钗已然很贵重了,这盒东珠她就更不能收下了。
“不必不必,娘娘说了,您若是不要也没什么。”嬷嬷笑盈盈的,“娘娘听陛下说过,侯爷近日回京,算算时日也就这两日便该入京了,夫人快回府打理上下事宜吧,可别怠慢了侯爷。”
陆则要回京了?
姜母神色微诧,偏头看向姜薇芝:“薇儿?”
姜薇芝也是头次听说这个消息,却按下不表,只是笑道:“侯爷是有写信回来,还说过些日子要陪我回娘家小住。”
见她说得有理有据,姜母闻言也没再追问,母女二人从皇宫里出来,各自回府。
姜薇芝到了侯府,从门口到内院,所行之处,下人无不低头恭敬问好,显然对这位夫人颇为心服。
在管家这一块,姜薇芝还算有些心得。
她在娘家的时候,家里没有那些侧夫人侍妾,只有娘亲一位夫人,一来是爹爹品行端正,二来也可见姜母确实是治家的一把好手。
陆则常年戍边,镇北侯府只有姜薇芝一个女主人,后宅少了许多腌臜事,姜薇芝只从姜夫人那里学了三分模样,便已经将侯府里里外外管的服服帖帖。
“夫人,您回来了?”贴身丫鬟桃儿听到动静,连忙从内室里出来,替姜薇芝宽衣,然而眼神却是欲言又止。
姜薇芝瞥她一眼:“桃儿,有话直说,支支吾吾不是我教你的道理。”
“夫人,奴婢听皇后娘娘身边的春杏姐姐说,咱们家侯爷要回来了?”见姜薇芝并无异色,显然也知道这事了,桃儿才含含糊糊地问道,“那需要为姑爷收拾房间吗?”
姜薇芝慵懒地轻抬了下眼皮,原本她对陆则回来的事不怎么感兴趣,此时却也不得不认真思考起来。
依稀记得,陆则上一次归京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两个人接触颇少,只是当天中午在侯府打了个照面,天还没黑他就回北疆去了。
两个人甚至没来得及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便结束了一次匆匆的会面。
谁知道他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况且他们二人至今也没在一间屋里过过夜,陆则就算在府里,一般也是睡在靠北的锦竹院,那里连着他的书房,有亲兵把守。
姜薇芝虽然统管侯府,却也知道事关重大,从没去过那里。
想到这,姜薇芝微微摇了摇头:“不用管他,他就算回来,也是住在书房,我们进去,若是触碰到什么机密,反而不好。你一会儿跟周管家说一声,让他准备一床新的好被褥,再准备一些侯爷常用的东西,若是锦竹院那边要,也好随时给他们。”
说着,姜薇芝忽然想到答应娘亲的事,便又道:“对了,再让周管家帮着准备下车吗,我秋狩之后便回趟娘家。”
“夫人,您为什么……”桃儿大惊失色,“侯爷难得回京。您……”
姜薇芝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答应母亲回家小住的时候,哪里知道陆则会突然回来?
“侯爷那里我去说,你按我说的准备便是。”
到那时候陆则指不定又回西北了,即便他还在府中,想来也不会太过在意她的行踪。
“是。”桃儿心神不安,却也不敢多问,领了命正准备往外走,结果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身体停在了原地。
姜薇芝挑眉:“又怎么了?有事一次说完,不要吞吞吐吐的。”
桃儿涨红了脸,难为情道:“夫人,今日春杏姐姐还说,皇后娘娘一直想知道,您与侯爷是否想要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