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那年高二。
四月初,彻底没了初春的料峭,天气格外明媚,春风拂面,空气都染了几分燥意。
榆城一中绿化完善,种植在校内的梧桐树在春夏交替之际,叶子变成了嫩绿色,满簇挂枝头。
舒幼安抱着一沓厚厚的练习册走到办公室物理教研组,脚步还没迈进,一道暴躁的呵斥声震耳,“到底谁的原因,说清楚!”
年级主任徐国栋又在训人了。
办公室角落站着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靠墙的男生个头高,站姿慵懒,穿着黑色短袖,校服裤的反光蓝白条晃眼,外露的手臂肌肉线条清晰有力,额前的黑发凌散遮住眼眸,嘴角一块淤青明显。
整个人的气质颓丧又精神。
另一个男生身姿直挺,下巴高扬,双唇抿紧,不论老师怎么骂,死不吭声,大有一种打死也不肯说话的倔强。
站在最边上的女生一张小脸惨白,眼睛哭得红肿,泪珠盈盈,哭起来令人愈发怜惜。
黄秀琳正头痛得要命,她才刚研究生毕业就接手实验A班物理老师,半年没到,原班主任怀孕休假,自己走马上任接过班主任一职。
榆城一中师资优秀,教学质量是榆城顶配,学生素质属上乘,唯独班里有个陈露的女生,心思从没百分百放在读书上,追男生更是追得全年级知晓。
陈露分班考入A班后,有空就往楼下三班教室跑,黄秀琳几次警告都没用,又顾及着她的家庭不敢强硬管制。
心想只要成绩稳定,黄秀琳勉强能理解青春期少男少女的中二行为,但这次涉及两个班的打架斗殴事情性质则变了。
而徐国栋则是三班班主任。
大课间的休息时间,教研组除了几个看热闹的年轻老师偶尔探出脑袋吃瓜,没人敢说话。楼道的脚步声和欢快嬉闹和室内的安静各成一派。
“黄老师,徐老师。”
舒幼安出声打破办公室内沉默的僵持。
声线清透干净,像一股清冽的甘泉。
徐国栋火气正盛,光洁的地中海因怒气锃光发亮,刚想发作开骂硬生生被压制下去,朝舒幼安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徐国栋教A班的数学,舒幼安成绩次次位列榜首,c常年占居鳌头,算得上是他的得意门生。
黄秀琳的焦躁烦闷在见到舒幼安后瞬间抚平,缓了口气,松开紧抱的双臂,状似轻松开口询问,“作业都交齐了?有人没交吗?”
“交齐了。”舒幼安回答,不着痕迹地挪动视线,看了一眼靠墙懒散的身影。
江野似有感应,微不可察抬眸,漆黑的眸子冰凉透彻,眼睫上扬,清隽的眉眼冷漠又疏离。
四目短暂相对,舒幼安心脏如同漏跳了一拍,而后如擂鼓快速震动。她迅速移开视线,素净漂亮的面容是一贯如清水般的冷淡平静。
唯独长睫轻颤漏了破绽。
徐国栋干咳两声,端起保温杯,喝了口茶,终于大发慈悲开口,挥手赶人,“陈露,这次主要矛盾在他俩,我给你一次机会,先和舒班长回去,没你什么事了。”
陈露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抬头,双肩颤抖依旧是抽噎不止,支支吾吾开口,“黄老师,徐老师——他们都不是故意的——”
一张口的哭腔将话语断地破碎凌乱。
刚才还高昂头死不开口的男生因陈露的哭泣情绪紧张,凶戾的眉头紧皱,但迫于老师的压力不敢行动,烦躁挠头,整个人焦躁地站不住脚。
“陈露!”黄秀琳忍无可忍,音调不由自住拔高,隐着怒气上前抓住陈露胳膊,把人拽近,厉声辞色,“听徐老师话,跟班长回教室上课,这里再没你什么事!”
舒幼安站在烟釉色办公桌后,举态从容,掩去眸底一抹不耐,目光清冷落在陈露身上。
黄秀琳见陈露仍然不动,朝舒幼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人带走。
舒幼安迟钝几秒,几步走到陈露面前,微微低头凑近,“陈露,走吧。”
语意冰凉疏冷,听起来既不温柔也不像劝解,陈露听后突兀哽住,杏眼瞪大。
年级主任无声的威严和班主任的严厉催促,陈露终是顶不住,十指攥紧用力交绕,憋着哭腔跟舒幼安离开办公室。
回教室的路上,舒幼安注意力很散,几分钟前心脏的悸动恍若仍在。
身旁传来阵阵抽噎,舒幼安注意力被拉回。她比陈露高一个个头,能清楚地看见陈露用袖口一下又一下擦拭眼泪,白色的校服衣袖早已被泪水浸湿。
舒幼安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未拆开的纸巾,“用这个擦眼泪吧。”
“谢谢班长。”陈露顿了半刻,没拒绝,嗓音闷闷混着浓重的鼻音。
因为她身上的校服尺码大了一码,手臂抬起时袖口下落,手腕上的一串广玉兰缀起的手串自然显现,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清甜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