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这可不太像弗里德拉的口吻。”彼得·威尔玩味地说道,“你的经纪人在得知你不参加死亡诗社的试镜后就失去了兴趣,更对简的项目嗤之以鼻,为什么你会坚持参与并且选择朵恩,而非更轻松的凯伊呢?”
“这很简单,这是个好剧本——您别笑呀。虽然我年纪小,但我已经能分辨好坏,”凯瑟琳说,“朵恩是个有突破性、剧情冲突感强的角色,她才是那个Sweetie,是这部电影的灵魂。而我也看过坎皮恩女士那部叫《果皮》的短片,非常喜欢里面的摄影风格,虽然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样的……”凯瑟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彼得·威尔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你不知道的?好吧,凯瑟琳,你总是令我惊奇,我相信你会让简满意的。不必着急,去找年轻孩子们玩吧,别总压抑自己——保持你当下的状态,我不希望你的眼神过早变得成熟苍老,这会限制你的未来。”
本来打算和彼得·威尔沟通后便回家为试镜做准备的凯瑟琳,听到最后一句话后稍微愣了愣。在向他告别后,难得地站在原地有些踌躇不定。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她听到了右侧一个似乎无人的阳台传出了踢打声和女孩放肆的笑声,她隐蔽地朝阳台走了几步,站在月光照耀下的一片阴影中,看到两个被打得龇牙咧嘴的男孩拿着空空的云斯顿香烟盒咒骂着跑进室内,看上去似乎想在阳台上做些什么却被不知名的人给赶了出来。
凯瑟琳向来胆大,丝毫不畏惧地探向阳台,微弱的星光下,她看到了一个将破旧夹克踩在身下,正拿着一支香烟在寒风中不耐烦地敲打火机的年轻女孩——好吧,那夹克她有些眼熟。
那女孩满身酒味(看来威尔还是没能把烈酒都清理完),不耐烦地回头:“你们他.妈的还敢回来——Oh,是你啊。”女孩冷淡地将头转回来。
啪嗒一下细微的响声后,她总算点燃了手上的香烟,在那微弱火光的照映下,凯瑟琳有一瞬看清了她的脸——是那个叫安吉的女孩。享受地狠狠吸了几口后,她才终于有了一点闲情逸致,在烟雾缭绕中向凯瑟琳轻声发问:“所以,获得了试镜机会的幸运女孩,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语气并不算友好,但安吉显然有一把慵懒迷人的好嗓子,把这个嘲讽诘问化作了似乎稍显温柔的问询。
凯瑟琳也不追究她的偷听,伏在栏杆上数了一会儿天上的星星。等安吉把烟头在台阶上踩灭,凯瑟琳眼神划过安吉胳膊上像是自残般的伤痕后,突然说:“凯瑟琳·霍丽德·贝克尔。但我更愿意你叫我凯瑟琳·霍丽德。”
安吉脸上浮现了一点轻微的笑意:“我比你大三岁,姓沃伊特——但亲爱的,你这辈子都最好别这么叫我,否则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过了一会儿,安吉突兀地问道:“如果你通过了试镜,你会同意在你的新电影里脱光衣服吗?”
《Sweetie》的最终版剧本里已经删除了朵恩的裸.露戏份——但奇怪的是,就算还有,凯瑟琳也并不觉得安吉这个唐突尖锐的问题含有什么恶意。
她认真想了想,说:“如果是为那些值得献身的作品,那我想我最后还是愿意的。”
“是啊,有些作品是值得这样为之付出的。”安吉声音低了下去。凯瑟琳望着她说话时微微启合的那双丰润的唇,眼神缓缓下移,然后指着夹克上的破洞问:“所以这是为什么?”
安吉狠狠碾了一遍地上早已熄灭的烟头后嘲讽地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亲爱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停住了话头。又过了好久,她才神色低沉地看向凯瑟琳说道:“我五岁时父亲就离婚把我扔给了我母亲。我们总是不断搬家换更便宜的住处,颠沛流离。我只好先做模特赚些钱——然后每一个找上来的摄影师都想让我在镜头前脱掉衣服。他们说,只有那样,我才能被人看到,只有不着寸缕的我,才有一点点价值。”
凯瑟琳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她觉得这些行为对眼前的女孩心中只是不痛不痒的刻奇,似乎只会招来她的厌恶,并不能让她感觉好受一点。就像如果有人怜悯贝克尔夫人给她造成的痛苦,凯瑟琳也只会无动于衷:没有行动支撑的言语是如此苍白,如此无济于事,只不过是冰冷的手刚浸入热水时的那种刺骨的麻木。于是她们都没说话,漆黑的阳台上,似乎只剩下了她和安吉轻微的呼吸声。
远处沉闷的钟声突然敲响,打断了两个女孩静谧的沉思。凯瑟琳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这钟声是什么,新年烟花的轰隆声已经响起,安吉搂住她的肩,修长的右臂指向哈德逊河上方的炫丽美景,语气轻柔地说:“瞧。”
凯瑟琳凝视着眼前璀璨绚烂的一幕,过了许久,等所有烟花一并燃尽后,不知为何,她突然感觉一切的愁思暂时随着烟消云散了。她笑着把右手盖在安吉放在她左肩的手背上,轻声说:“新年快乐!”
安吉那双和她一样瞳色的美丽眼睛轻轻一眨,笑意如同一双绿莹莹的宝石,从眼里一直滚落到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