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生长在须弥山,十几年来从未下过山,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不流于世俗,恣意妄为,格外鲜活。
空明内心一股极陌生的情绪破开多年教养形成的土壤,长出点细嫩的绿芽,不可言说,法辨明。
他只知道,住持下山前曾告诉过他,此行可遇,命中有缘之人,约莫就是眼前的姑娘了。
“姑娘可否告知小僧,你的名讳?”
空明舌头有些打结,心跳微微加快,言语间停顿了一会儿,脑海思绪渐渐捋清,他才将心里的话讲出来给道路尽头伫立着的姑娘听。
“许久未曾见到如空明小师傅这般有趣的人了。”
沈辞感叹道,侧身回眸看一眼空明,唇边似乎挂着抹奇异的笑,金色光影朦胧了她的五官轮廓,空明只能隐约看见小姑娘的唇瓣翕动,一双茶色眼瞳里盛满令人心醉的破碎流光,美的摄人心魄。
但越美的事物,往往更容易叫人忽略它隐藏在内的致命危机。小姑娘是雪地盛放的荼靡花色,却也是淬了剧毒的夺命利刃。
她一字一顿开口:“小师傅记好了,我的名字叫做沈辞。”
“期待下次与你的见面,希望那时,你依旧如同今日这般令我感到新奇有趣。”
姑娘的轻笑声逐渐远去,空明目送沈辞离去,声叹了一口气。
他总觉着这姑娘邪乎得很,藏的太深,并不如面上那般和善,他虽猜测她是住持口中所言的自己的有缘之人,却也颇为头疼,不知日后再相遇,该怎样看待于她。
空明与沈辞初遇,小和尚对她印象最深的就是,悠蓝苍穹之下,姑娘那一双盛满碎金光芒的极美眼瞳,以及姑娘亦正亦邪的奇怪性子。
而沈辞对小和尚的看法就简单粗暴多了,简言之四字概括,“美人,有趣”,至多等她对他丧失兴趣后,在贴上一个“尸体”的标签。
……
沈辞瞧着指骨间些许黏腻的绿色汁液,另一只干净的手掌从怀中找出一块白色的绣帕,但她并不着急擦拭,抽空睨了眼空明,故作哀愁道:
“小师傅真不经逗,怎么竟学了那些和尚的短处,这般古板。唉,左右我也乏了,今夜既不成事,便算给小师傅一个脸面,且让他们再好生休息一番。”
“长夜漫漫,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空明小师傅,好梦。”
沈辞诡谲一笑,擦净指尖,将染了污浊的绣帕叠好收进怀中,推开后厢房门,踏过门槛,步入暗沉夜色中。
带着凉意的夜风吹进屋子,供在案前的酥油灯火光微微晃动,灯芯显出一点惨白,此时厢房内没有多少暖意,反倒能觉察出几分幽寂孤冷。
空明小和尚的影子拖在地上,漆黑闷重,如同狰狞的恶鬼,仿佛下一刻便要挣脱束缚,
奔向屋外漫长的黑夜。
他虚弱靠在墙壁边上,先前浑身就已经被冷汗浸湿,此时衣裳半干,贴紧肌肤,凉风一吹,空明顿时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刺骨冷意。
深吸口气,他抬头看了一眼,房门半开的屋外,不过几息,厢房外就已经丝毫瞧不见沈辞的身影。
吱呀作响的门轴转动声间或夹杂着几声闷声咳嗽,被夜风吹散,似一曲悠长的歌谣尾调,到最后也只剩下可怖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