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摆渡的老船夫渡不了三魂缺失的小姑娘,但身为这世间最后一位神祇的半神郁沉,怎可能于忘川河中护不住一个凡人小姑娘的鬼魂。
神祇将陨,但他的神力还未衰弱到那般不济的地步。
平安护送小姑娘渡过忘川后,老翁止步岸边,他交给崔珏一把玉钥,呈赤红色,玉钥柄端小孔处系一根艳丽红绳,编结成九瓣莲的形状。
崔珏疑惑不解,老翁却只是道出一句,“将此物呈递给你们大帝,之后,其功用,自见分晓。”
老翁说罢便摆手让他们离去,他自己则孤身只影望着平静清澈的忘川河,伫立良久。
崔珏走前留意到老翁的指缝间,露出一点红艳的色泽,似乎手中正攥着什么,瞧着有几分眼熟。
他思索许久,也未曾想出那究竟是何物,直到,仰头望见天子殿殿前高高挂起的匾额,才恍然大悟。
脑海中倏然浮现出忘川彼岸边几株盛开的靡艳红莲花。
尊者手中攥着的可不就是它么。
但,回忆起尊者先前所说过的话,崔珏更为迷惑,莫不是,玉钥,红莲,这二者之间有什么特殊联系?
想不通,一切还是等见到大帝,找个合适的时机再问清楚吧。
天子殿同人间帝王的金銮殿有些相似,一样恢宏大气,雕梁画栋,除却阴森鬼魅气息萦绕此间,于幽冥永夜之下,显得暗沉可怖了些,与凡界倒不同。
崔珏越过天子殿门前矗立着的两尊威猛高大,狰狞凶恶的饕餮石像,款步走了进去,判官身后五步距离跟着黑白常两位阴差,他们一左一右押着小姑娘的鬼魂。
并不算昏暗的天子殿内,逐渐显出三位鬼仙及一位残魂的身影。
“参见大帝。”
崔珏微微躬身行礼,身后的黑白常也立即俯首跪拜,行礼时,他们还顺手将呆站着的小姑娘一并拽下。
天子殿内铺就一层颜色暗沉的薄毯,只在边缘处绣着亮眼的金丝。精致奢华,又不失简雅。
它是由三界最好的绣娘——织云,特地选用金蚕灵蛊吐出的细丝,耗时三年零六个月,精心编织而成,天上地下,仅此一件。
据说这薄毯的材质乃是取自传闻中的上古凶兽大风和修蛇剥离下来的皮毛,极为珍稀。
天子殿王座之上,一身华贵黑金交襟衣袍,头戴帝王冕冠的幽冥之主缓缓睁开眼眸,霎时一股恐怖威压充斥整个宫殿。
大帝将手搁在王座右侧扶手的恶鬼浮雕上,一下一下轻敲着,响声清晰回荡在阴森的大殿内。
大殿之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森冷的寒气,哪怕身为鬼仙,不惧地府阴寒的崔珏,也有些受不住了,更别提另几位了。
崔珏强忍不适,抬头觑了一眼。
只见,天子殿金玉王座上,酆都大帝斜侧身躯靠坐着,面前,十二旒冕上垂来下的珠子,遮掩他的神情,只能隐约瞧见一点苍白下颌,及一双幽深神秘的紫瞳。
他繁复衣袍上显出包容众生,又穷变化的六道轮回图。
忽而,一抹凌厉的视线淡淡扫过崔珏,后似乎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崔珏面色煞白,神魂中猛地传来强烈刺痛,他赶忙低头,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起来吧。”
“崔珏,何事叨扰?”
大殿威压一瞬撤去,众鬼如获大赦,面上仍残存着几分惶恐,神志不清晰,痴痴傻傻蹲在大殿角落的小姑娘除外。
崔珏上前一步,将小姑娘鬼魂异状,及忘川渡者所言一一道出。
之后,崔珏按照老翁的吩咐,将赤红玉钥拿出,俯低身躯,恭敬呈上。
“尊者竟肯动用它,看来那位的清闲日子,终是到头了。”
酆都大帝意味不明的话语幽幽响起。
崔珏低着头,心中隐约闪过一个念头:大帝此刻应是极高兴的。
他跟在大帝身边近万年,大帝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威严可怕的,然而,现在,他的声音中竟罕见得带一丝幸灾乐祸。
当真惊悚怪哉!
那位究竟是何人?
崔珏回想起老翁避而不谈的态度,以及大帝此刻的异样,使得他心中的疑虑愈发扩大。
“崔珏,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天子殿之后的背阴山中到底藏着什么吗?为何会有那般诡异的结界,本帝今日,便替你,替沉寂了万年的幽冥地府,解开疑惑。”
酆都大帝轻飘飘的声音,倏而在大殿内一众鬼仙的神识中响起,震耳欲聋。
崔珏身前飘着一把熟悉的赤红钥匙,正散发出烁亮的神光,酆都大帝威严肃穆的声音再度响彻天子殿,他一字一句道:
“崔珏,拿着赤钥,入背阴山,请后神——绯莲,降临九幽!”
崔珏走后,空寂天子殿中只剩下酆都大帝的喃喃自语声,萦绕耳畔。
“本帝当了万年的幽冥之主,终日操劳,有休沐,也该是时候享受清闲了。后神,当初你坑骗于我,如今,一报还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