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的很大,昏黄的路灯投下一片片柔和的光影。
雪花触及到水泥地面便化了,在马路上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裴洛阳将车开的飞快,只能看见路边的景物飞速地掠过,电子表上的数字跳的很快,晏赭不停地拨打着康白的电话。
关机了。
裴洛阳趁着红绿灯道:“小白肯定回去了,下这么大雪,他还不知道赶紧回家。”
晏赭闭着眼睛,手指意识地敲着皮质座椅。
他也这样想,但是……
心底突然升起一股烦躁。
他倏地想起之前康白晚上等他回家的样子。
一个人窝在沙发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坚持面向着大门的方向,非要见到他完好损地走进家门才去睡觉。
晏赭的父母死的早,小的时候徐叔是等着他回家,后来他越长越大,徐叔越来越老,也便不等了。
除了康白。
……
蓦地,晏赭睁开眼睛。
他们回城会先经过康白的家,然后再是医院。
裴洛阳单手打着方向盘,回头道:“少爷,您先回去吧,看看小白回家没,要是没回我再去接他。”
晏赭微抿着唇瓣,目光从小区的入口处掠过,转头,沉着声音道:
“不,直接去医院。”
已经快要十二点了,康白的手机还是关机状态。
医院离家很近,晚上又没什么人,裴洛阳将车开的飞快,不一会儿便远远地看见了医院的中心大楼。
车子慢慢地停在了门口,晏赭透过窗户,一眼就看见了大门处站着一个孤零零的人影。
没等车停稳,晏赭便开门下车,长腿踩着路边厚厚的积雪,走到人影的前方。
果然是康白。
他不知道在这站了多长时间,肩膀和发顶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就连眼睫上都挂着没化的雪粒。
整个人冻得脸颊苍白,围着的围巾也湿漉漉的。
看见晏赭,康白僵硬地抬起了头,唇瓣乌紫,眼眶微红。
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线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看着冻成这副惨样的康白,晏赭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莫名地怒火从心底咆哮着涌上大脑。
“你是不是傻啊,这么冷的天不知道回家??!!”
“晏赭……”
康白低低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晏赭更气了,伸手抓住康白的手腕,像是握住了一块冰。
“不知道去保安室躲一躲??怎么那么傻?”
康白冻得话都说不利索,打着抖道:“……手机没电了,我怕,怕你找不到我……”
晏赭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脱掉身上的大衣裹在康白身上,拽着他的手腕快速地往车上走。
康白一手捂着领口不让大衣掉下去,一手被晏赭抓着,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慢一点……我腿麻了。”
晏赭充耳不闻,走的飞快。
裴洛阳已经打开了车门,抬眼看见晏赭黑沉沉的脸色,一个字都没敢说。
咣当一声。
晏赭将康白掼进车里,黑着脸钻进车厢,冷冷地吩咐道:“开车。”
裴洛阳踩灭手里的烟,回到驾驶座发动车辆。
雪越下越大,几乎铺天盖地着涌上前窗。
车里的空调开的很高,不一会儿康白身上的雪就都化了,他脱掉了湿透的外套,换上了晏赭的大衣,紧贴着最左边的车门,心里颤颤地侧头看着晏赭。
晏赭双腿交叠,目光盯着前方,脸色黑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康白心底瞬间一抖,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不堪的回忆瞬间涌了上来。
“别了,我看见你就烦……”
“识趣点,赶紧滚。”
“不想走,嫌我东西给的少?”
……
记忆的深处,面表情地晏赭也是如现在这般坐在晏宅宽大的沙发上。
目光淡淡地落在他的身上,却透着端地冰冷,优美的唇形微微张开,一句句刺人的话从他嘴中冒出。
容貌昳丽的小模特脸上是得逞的笑意,攀在晏赭的身上,尖锐的嗓音几乎要刺破耳膜。
……
不要。
不要这样。
康白浑身颤抖,眼泪几乎是克制不住地从眼角滚落。
“对不起……”
“求……”
求字刚开了个头,晏赭就猛地倾过身体,抓住康白的手腕,一把将他扯过来。
“你道什么歉。”
晏赭声音很冷,用力抬起康白的脸,逼着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你做什么了吗就道歉?”
康白心里慌的厉害,他很怕晏赭生气,忍不住抬手回握他的手腕。
“我……”
“简直是愚蠢。”
晏赭打断他,冷冽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一种久远的,很久未曾出现的情绪像是疯长的野草,肆忌惮地缠绕上他的心脏。
从见到康白,到第一次因为他失去理智,晏赭用了将近五年。
那之后,他很快就把康白赶走了。
而这一次,从游刃有余到理智崩塌,他仅仅和康白重逢了不到五天。
直到此刻,晏赭才真正明白。
分开的那上千个日日夜夜根本没用。
一点也没有。
车子很快就停在了楼下,裴洛阳从侧门抽出一把黑伞,率先来到晏赭这边,撑开伞为他开门。
晏赭下车,贴着裴洛阳的肩膀低声道:“明天裴泽回来,你亲自去验货。”
“好。”裴洛阳应下,跟着晏赭走了一步,晏赭却突然接过他手里的伞。
“你先走吧。”
裴洛阳习以为常,显然是被驱赶习惯了。
他也不敢多逗留,生怕少爷气头上找他撒气。
车俩缓缓驶远,暖黄色的灯光消失在扑簌扑簌落下的雪幕中,世界又变成了昏暗的洁白。
康白刚才从另一边下车,站在原地没动。
晏赭撑着伞,微微抬起一点,露出俊美冷漠的面容。
“过来。”
声音穿过呼啸的寒风,落进康白的耳朵里,到是奇怪地和缓了一些,他抬手擦了擦眼泪,快速地向晏赭跑去。
晏赭只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衣,颈窝处落了点雪,很快化开,沾湿了一点领口。
看到康白过来,晏赭不着痕迹地倾斜了伞,将他完全笼罩在伞下。
两人并肩向楼道走去。
一路言,等电梯的时候,康白忍不住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纠结了两下,惴惴地道:
“……我下次不这样了,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晏赭没说话,电梯门打开,提着伞走了进去。
康白心底更乱了,埋头跟上,顾不上还在电梯,小心翼翼地去拽他的衣角。
“你别生气了……”
声音委屈极了,像是一根尖刺,倏地刺进晏赭的心里。
他向来不讲理,但是也没这么不讲理过。
明明是他答应人还去晚了,现在却是康白反过来哄他。
可是看见康白在医院门口站成雪人的时候,他的心慌也不是假的。
晏赭厌恶这种感觉,身体理智都不受控制,像是独自待在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中,然后突然被人打碎一角。
炙热的火焰从那一角呼啸着卷进来。
温暖,明亮。
却又让人害怕。
晏赭低头,看着康白那苍白劲瘦的手腕,纤细又漂亮,手腕中间有一枚黑色的小痣,是他亲吻过数遍的。
堡垒塌的更厉害了。
晏赭蹙着眉头想,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年没有,现在也没有。
晏赭缓缓地抬起手,捉住那莹白的手腕,放弃挣扎般地握紧。
“……下次别这样了。”
康白心底一喜,重重地点头。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晏赭牵着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