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过后,夜深人静,张海潮喝了咖啡振奋精神,这才紧闭门窗,准备用一晚上的时间赶出书记的那篇发言稿。困乏之时,张海潮又拿出新任书记给他的参考认真研究一番,才发现里面除了几篇厂领导曾拿到公司去发言的确实不外,其他的直接就是垃圾,不是人家写的是垃圾,而是放到眼下这个位置是垃圾。那几篇厂领导用过的有高度有立场,有思路有方法,而且与生产现场贴切,还有数据支撑。而其他的,又大又空,血肉,一堆骨头,要么就是有一说一、就事论事,全是数据堆砌,放到职能科室尚且可以,放到这种庞大如牛五脏皆有的单位根本不行。他鉴定清楚,打定主意,如果今天晚上自己搞出来的东西再通不过,那就去和书记讲讲清楚。
有了主意就有了底气,他居然洋洋洒洒用六个小时敲完了三千字,反复观读,感觉满意,只是自己过于困倦,对有些地方是不是病句已经很难判断,他才决定先回宿舍休息。
他关掉电脑,熄了电灯,锁好办公室门,却发现凌晨四点,不知是谁关掉了楼道里的照明灯,导致整个楼道一片黑洞洞。办公室所在的二楼同时设有招待间和领导宿舍,他不便开灯,免得楼道灯光从门楣上方的玻璃射入领导宿舍,于是便循着消防指示灯照出的楼道轮廓轻步前行。
他原认为自己应该轻手轻脚,便不会吵醒领导。哪知,正当他小心翼翼地通过yi把手宿舍门口的时候,意外发生。yi把手宿舍的门“砰”地一声,突然打开,里面闪出一个黑影,和张海潮正撞一个满怀。
那是工会小陈,她身上包裹着睡衣,慌慌张张。两人相撞纯属意料之外,一时皆以为遇鬼,都吓得半死。终于,他们朦胧中很快看清对方,又都镇静下来,小陈先反手将门关好,然后尴尬惊惶地跑离,消失在了楼道。
张海潮更是一口气窜回到寝室,他需要镇定思考。多亏舍友不在,他开灯,冷水擦脸,打掉疲倦,他心脏猛跳,惶惶不安。他意识到,他撞破了yi把手的好事,当主任以来第一次面临了生死抉择的问题。也许,摆在面前的只有死,没有生,但他还是不得不认真思考仔细应对。
yi把手与小陈……很显然,yi把手就在宿舍,但可以姑且假装他不在,张海潮思考着。
他思虑再三,只想到了一个补救办法。他先给小陈发了一条信息,“以后不要私自拿钥匙到领导宿舍乱翻,领导回来发现宿舍被翻动会骂人。”为防领导万一不在会有急事,办公室专门存有各领导办公室和宿舍的钥匙。张海潮目前只能假设yi把手不在宿舍,而小陈正是拿了办公室的钥匙去开了yi把手宿舍的门,他作为正主任理当对她做出要求和提醒。小陈并没有对张海潮的信息做出回复,而张海潮则只能静观事情的发展。
张海潮心想,如果计划成功,危机可能会被暂时化解。领导若是高风亮节,他应该装傻,并为这场尴尬的化解而满意,若是小肚鸡肠,他一定忌恨自己的好事儿被人撞见,更忌恨大半夜被人指挥逃离自己当政的单位。他还想,今天算是意外也是侥幸,如果yi把手与小陈的关系继续下去,这种关系早晚天下皆知,到时候自己首当其冲仍是最受yi把手怀疑的对象。如果他与yi把手穿的一条裤子,别人自然不会难为他,但,现实显然不是这样,他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yi把手的心里。
第二天早上,小陈给张海潮发信息说她头疼请半天假,张海潮有理由怀疑小陈应该还没有完全消化昨晚的尴尬,但也只能给她批假。想着,他便起床,去参加班前会。正如所料,他自始至终没有见到yi把手,搜索一圈也没有在门口找到他的指挥车。这一天张海潮都在留意,直到晚饭期间,当很多人已经吃完开始陆陆续续离开餐厅的时候,yi把手的指挥车才风一样从远处驶来。这时,yi把手回来的消息在人群中传开。
张海潮那篇差点把自己搞掉的发言稿还是没能让书记满意,他已经知道书记要的是个什么样的稿子,但他不能写,因为那是垃圾,真的拿到厂一级的会议上发言是要丢大人的。他忽略了即使稿子不丢人,书记的读稿水平仍然会丢人的可能,也就是说再好的发言稿交给书记去发言,还是会丢人,倒不如糊弄一篇交差了事,但显然,张海潮选择了我行我素,他固执,原则。
张海潮过到书记的办公室去,很是谦恭地给书记解释:“书记,保卫科在厂里面会议上做的汇报或是给厂领导提供的材料侧重数据是完全合理的,领导就是想知道一年拦停了多少起越级上访,阻止了多少起破坏事件,抓获了多少犯罪分子,可是咱们到厂里发言这么说就不合适了,咱们得侧重说怎么把队伍搞和谐,搞稳定,怎么教育使人不违法,得侧重怎么做,这才对路。我们有多少人上访,不敢拿到厂里的会上说,那是揭自己丑。你说的那个写法根本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