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劲那么大,我怎么能拉得住?然后司机跑了,一会儿派出所就来了。我们留了身份证,和人好说歹说,说今天过去配合调查,人家才放我们回来。”同事说。
张海潮又问:“今天去了没有?”
同事说:“还没呢。先去了一趟医院找大夫了解了一下情况,那个司机没见到。派出所这边得等你醒,你是老大,认识人多,你不发话我怎么敢贸然去?”
张海潮虽然头晕脑胀,不过思路倒还清晰,当即说:“这有啥可等的,不管怎么说,打人肯定是不对,先到医院把病人看了再说,得想办法把人从医院弄出来,有没有问司机是哪人?如果事实成立,赔钱和解就完了,伤得不重,越住下去事儿越多。老宋人呢?”说完,他掀掉被子加紧穿衣服洗漱,烧水冲咖啡醒脑,准备去医院解决问题。
“说是昨天崴了脚,上午请假回家去了,说需要的时候叫他。”同事很难为情地说。
张海潮苦笑道:“他妈的,老子打了人,他跑得倒快。”
在医院,张海潮做了努力,却是没有争取到谅解,只得在医院先交了三千元,扭头再去派出所。派出所负责此案的民警也建议让两人尽快想办法去找司机和解,其余不便多说。
派出所这边是和事佬态度,解决问题不积极,看来只能托关系。悲哀的是,张海潮将自己的酒肉朋友、平时接触的工队老板排查个遍,居然没有一个能称得上会全心全意帮自己的,情急之下他想到了老杨。此刻也只能找老杨试试,他在此地深耕多年,总会有些人脉,张海潮一面拨通老杨电话,一面上车给司机打手势让其向县城进发。
两人到老杨店里见了老杨,把情况讲明。老杨先是打了一个电话给医院的朋友,医院朋友说对方是皮外伤,不重,只不过应家属强烈要求,在额头上勉强缝了三针然后留院观察,至于下巴能够轻松摘卸是因为其以前患病手术所致。
老杨还拖到关系和派出所打了招呼,这才又开车带上两人赶去派出所寻求解决对策。因为有人打过招呼,派出所所长亲自接待了老杨三人,并叫来办案民警介绍案情。据对方笔录,民警说的确冲突的起因是张海潮,但真正的伤害却发生在下车之后。司机弃车逃跑以后,老宋曾下车追赶,只不过现在处于调解阶段,老宋也因脚伤请假回家,所以警方还未登门采集笔录,必要时候会主动上门去找老宋。虽然有人打过招呼,但好像解决问题的办法并不是很多,所长也认为私下和解是上策。
老杨又托人去找乡上领导,想要通过乡上领导在村里找出德高望重的人从中帮忙调解。的确是有很多人愿意帮忙,可是人心险恶,很难判断谁是真正来帮忙的谁又是真正来坏事的,不过有人还是探出了对方的条件——30万。据说对方曾经治病就花了这个数,今天也就要在这三人身上掏出这个数,每人十万,不多不少。
钱数太多,和解代价太大,一时难倒了众人。张海潮甚至想到放弃和解,直接先走司法程序,如果司法走下来明显不利于我方,还可以再退回来和解。他的大脑逐渐变得清醒和冷静,老杨也赞同他的观点。
然而,对方阵营也有高人。正当张海潮几人准备转攻为守把问题交给司法部门解决之际,节后第一天,对方却杀上门来。对方以一个八十多岁自称受害者奶奶的老妇人为首,带领好几名中年老年农村妇女,在单位大门口席地而坐,摆开大阵,鬼哭狼嚎,并一直有人录像,准备传到网上。
负责大门守卫的小伙儿很快便问明情况,把情况汇报给了领导。自此,综合管理室主任节日期间带领办公室留守人员外出饮酒,并酒后滋事、打架斗殴被传的沸沸扬扬,影响很是恶劣。yi把手把张海潮叫到办公室也表明了态度,他不想追究张海潮带办公室人外出饮酒之过,但也要求他把事情尽快处理掉,哪怕是花钱买安稳。
张海潮也是没了办法,又找到老杨,把关系拖到派出所,再寻中间人,开始了拉锯战。张海潮很是沮丧,平时身边朋友很多,真正用到的时候居然一个值得信任的都拿不出来,说去谈判,他不能保证别人会全心为他,不能保证别人会对赔偿金额保守秘密,也不能保证别人不从中喝他血吃他肉,他瞬间感觉自己很失败。好在他能看出老杨是一个实心的,要不然他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即便如此,谈判之时张海潮还是分得清楚,一人承担是一人的价码,三人承担是三人的价码,所以他选择自己一人将责任承担下来。最终,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在张海潮几近崩溃之际,老杨接受了八万块的赔偿代价,并直接付钱,拿回了对方的谅解书。
派出所不会将八万块的事拿到桌面上来说,对张海潮则给出了行政拘留5日并处500元罚款的处理,另两人责,只批评教育不需处理。
八万块,张海潮想到这钱也心疼,可是毕竟自己动了手,做出赔偿还是应该。况且yi把手在找他的时候也跟他说过让他不要只看眼前,要把眼光放长远,想必yi把手是在给他什么暗示,如此看来,八万块处理掉眼前的麻烦并不算太亏。此外,他还想,自己一人将责任全部承担下来,想必其他人也不会对自己的损失放任不管。
事后,老宋迫于舆论压力,在一天晚上借着酒劲,悄悄地用电话叫开了张海潮宿舍的门,他进门时甚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张海潮不知他是不是装的,忙上前扶,让他安坐在自己舍友的床上。
老宋表示他很抱歉,还抬起脚要给张海潮说明他的脚伤情况。张海潮表示他都理解,让老宋不要多想,以后好好上班便是,还说以后还是要少喝酒,这种亏以后坚决不要再吃。
老宋伸出大拇指,赞佩张海潮大人大量,还说他老宋服了。然后,他从怀里抻出装有两万元现金的纸袋,塞到张海潮枕头下便匆忙出门如落荒而逃一般。张海潮本欲追出,却未得及,只好暂时将钱收下。第二天,张海潮想把钱退回,可是找了一天都没有找见老宋,中午饭后还专门去过两趟他的宿舍,也都没有找到本人。却是老宋的舍友,见张海潮两次找他,才得心将张海潮拉进门去问老宋有没有将钱交给他,张海潮这才知道原来是他从中做了工作。老宋舍友告诉张海潮把钱安心收下,他说老宋参与打架本就不对,事后还直接逃避更是不对,况且两万不足以赎其罪,不过他也劝张海潮不要指望太多,两万已是极限。
张海潮了然,谢过而去。
在这之后,便没了声音,张海潮的另一个同事什么都没说,领导也什么都没说,他只得在怨恨中接受了这个自己独花六万的事实。他知道,这起事件对自己所造成的影响绝不仅仅是经济上的,还有政治上的。即便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会慢慢忘却这件事造成的影响,但就目前来说,自己的形象上绝对有浓墨重彩的一笔。张海潮知道自己短期仕途望,因为即便事件是在yi把手的授意下解决的,即便他放弃了他曾经想要的司法事实,即便yi把手知道他可能从中有一些委屈,但这都不能影响别人以此为借口将他从科级干部的候选人中拿掉。
他因此从心底里骂现任yi把手,骂他阻碍自己走司法程序,如果走司法程序,首当其冲被问责的应该是老宋。他还骂yi把手没有担当,换做以前的yi把手,他虽然不会帮自己出钱,但他一定帮自己出力。他要是知道这事儿要花八万块,他得吐血,他一定会动用一切力量保护自己的手下,怎能容忍别人在门前撒泼?
张海潮没有想过,正是酒肉朋友的吹捧才使他漂浮自大,正是前任yi把手的关心放纵才使他嚣张跋扈。而他的改变,是由于顺境之上又遇逆境,他怨气太重,积恨太多,以至于酒后显相,自然发作。戾气是他的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