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潮没有答话,他从心里当然赞同。
她继续说:“你们老一辈人的感情我们肯定不会干涉,你们是兄弟姐妹,就像我和我弟。如果您亲自去,我们义不容辞,东西买好,把您送去。可问题是,我们后辈人现在是这么个情况。并且我认为我弟咱们三个现在才是最亲的,我们俩去讨好他们完全没意义。”
老人早就看惯了人情冷暖,对自己闺女的说法怎能不知,感慨道:“还不是嫌咱们家日子过得不好嘛,谁都知道咱们将来用钱的地方多。”说着说着,不禁悲从中来。
张海潮始终坚持自己的骨气,从不认为未来自己会低人一等,当然也最烦老人的这种自我菲薄,他马上就不耐烦地说:“你看你看,又来了,我过好自己的日子,干嘛要他们看得起?”这是一个杠精、刺头、宁折不弯的家伙。
“不去就不去吧。”老人说。老人其实已经接受了闺女的说法,俗话说别人再有不如自己有,别人过得再好也不如自己过得好,老人自然想通了这个道理,自己的侄子外甥也的确很多年没有来看望过自己,老人心下清明。
趁老人出去添柴之际,老人的女婿说:“其实妈还是挺想让咱去,要我说咱们去一趟,没必要让妈心里不痛快。”
张海潮最见不得老人受委屈,听姐夫说的也有道理,说:“问妈。妈,妈……”连叫几声,见老人进门,又道:“我姐说没必要去不代表不去,你要想让我们去,去一趟也不是不可以,再说了,就是去,再能去几回?”他并不是真的从情感上原谅了这些亲戚,而是不想跟他们费劲,甚至连跟他们计较这些过往都感觉到是一种麻烦。
“我只是想争一口气,凭什么每次都是咱们去看他们?论老人年龄,妈在他们姐妹中不是大的,但也不是最小的。咱俩也不是表兄弟中最小的吧?我就想看看,他们什么时候能够主动一回。”姐姐也是直性子,全家里能站出来和张海潮理论理论的只有这个姐姐。
老人最享受的就是孩子们给他撑腰,可不同场景会产生不同的效果,高兴的时候老人会腰杆挺直底气十足,可伤心的时候,儿女们越是安慰就越是翻出了老人内心深藏多年的委屈,可儿女们从来没有真正闯入过老人的内心世界,他们没有理解过老人的真实感受。
“咱没啥气可争的。”老人出去添完柴,抹干眼角滋出的泪,进屋道:“你们姐俩别吵了,不愿意去就不去,咱们这是在商量,自己家人有什么可吵的。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别人不愿意来那是别人的事,咱们的日子过好了,想去了去一回两回,不想去了就不去,没必要因为这事吵。”
十几年来,张海潮见惯了母亲的坚强,他最见不得的就是母亲受委屈。老人受了委屈以后声音会变得细微而颤抖,就像哭尽了泪水、哭尽了精力的人在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说话一样,让人不得不从内心就生出尽的保护欲望。可问题是随着母亲慢慢变老,这种表现渐渐多了起来,他愈发见不得老人委屈。张海潮心想,这是个什么事儿,不就是串个亲戚的事情么,看老人说的这般可怜,怎能不顺了老人的心?他态度坚定地说:“妈你放心,这个要求我给您办,这么点小事儿,明天去。”
老人的闺女立刻解释:“你根本没理解妈要说的意思,妈的意思是……”
“别废话,去就对了,你不去我姐夫我们两个去,说好,钱我出,我出双份儿。”张海潮有些暴躁。老人不就是想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家日子也过起来了吗?这有何难。
老人的闺女又要解释,却被老人拦住,因为老人已经看出自己儿子的脾气到了爆发的边缘,一场走亲戚的对外之论发展成了姐弟之间的辩论甚至争吵,这远出老人的意料,也不是她所希望见到的。
张海潮像是占据了上峰,依旧不依不饶,他说:“这个事情本身就不是我姐说的那个意思,我知道您这么多年一直低人一头过日子,现在我和我姐长大了,您是想让他们知道一下,没有他们的帮助,咱们也挺过来了,就是这个意思,对不?扯什么儿女,咱们是奔着老一辈去的,还是奔着小一辈去的?”
“没有老一辈教育,小一辈会是这个态度吗?我的意思是既然老一辈都是这个态度,我们干嘛去讨好人家。妈是冲着姐妹情去的,可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什么姐妹情?”老人的闺女是个善良正直简单大方的女人,她考虑这个事情和张海潮明显不在一个频道上。
“妈现在就想告诉他们,咱家也能过起来,你就说支持还是不支持就行了,简直是废话太多……”一直唯理性至上的张海潮气血上头,处在丧失理智的边缘。
“支持,支持就支持。”姐姐倒是经历过生活打磨的,她懂得谦让,知道自己与弟弟终究是亲人,因为吵架揭开了房顶又有什么意义。所有人都开始响应张海潮的这个主张,现在的首要目的是要哄好张海潮,他们单纯地响应,却忘记了最初为什么会有这个主张。甚至张海潮自己都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力主去走这几门亲戚,这个行为的真正意义又在哪里,他就是主张了,甚至老人都变得不得不支持他的这个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