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主纷纷上门,网贷催收也没闲着。这天,张海潮姐姐打来电话,说一个异地号码打电话和她说张海潮欠了大笔钱不还,姐姐问他是真是假。张海潮矢口否认,他告诉姐姐类似电话全是诈骗。在姐姐眼里张海潮一直自强自立,从读寄宿制高中挣奖学金到考重点大学申请助学贷款,再到找工作报到,都没让家里操过心,在一定程度上姐姐也一直视他为依靠。张海潮最怕的就是家里人知道他目前的处境,家里人如果知道,最先受不住打击的必然是老母。面对这么大压力,更不知道姐姐的婚姻会不会收到影响,生活会不会受到影响。他骂那些该死的催收,骂那些打电话的人没有人性。他想,他们就不怕逼死人吗?不知道他们家里有没有老人,不知道逼死人后他们的良心会不会安宁,张海潮近乎抓狂般地咒骂,此时他心如刀绞。
催收果,居然有陌生的微信联系人找上门。对方清楚地介绍说自己是某法院诉讼调解人员,并说该院接到某金融服务公司递交的诉讼请求,现做诉前调解,要求张海潮在限定时间内还清平台借款,否则法院将会做资产保全并通过程序最终判定贷款合同终止,届时法院将采取强制措施要求其还款。张海潮听这语气怎么都不像公职人员,但通过网络搜索来电号码,显示果然来自法院。
张海潮不是法盲,但也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真如对方所说,平台起诉,法院做资产保全,是不是自己的工资卡都会被查封?什么是资产保全,张海潮赶忙再上网查,他发现以前他自认为强大,却在社会面前狗屎不是,他能,力,知。
他被法院调解人员指挥着动,把银行卡里仅有的两千块钱还进去,还要给人家把好话说尽。对方还是那句话,让他想办法尽快还款,并且给了最后期限,过期就将宣判。
网上的官司还在调解,现实中的传票却递到了手上。电话响起,本地区的电话号码即使陌生他也得接,对方介绍说他是县人民法院工作人员,问张海潮是否认识李某。张海潮回答说是同事。对方说张海潮因借款纠纷被告,让他通过短信登录网页领取传票,还说可以做诉前调解,让他在指定时间与原告一起到法院去。
张海潮被告,近在咫尺,原告、法庭、时间、传票都在眼前。这是张海潮最绝望的时候,原告是同事兼朋友,只和他提过一次还钱的事情,可他两手空空心力交瘁,真的没钱啊,况且是十万这样的大数目,他只有实话实说,账认呢,现在没能力,只有慢慢还。两人沟通仅此一次,对方倒是干净利落,直接给他来了一个法庭见,他还能怎么样?难道要去求对方撤诉吗?拿什么去求?
法院给了三天时间,三天里张海潮想了很多。对方没怎么商量便直接把他送上法庭,摆明了铁了心地想要回他的钱,不管法院调解有没有用,调解结果或是判决结果都必须要遵守,两个结果都决定接下来这哥们儿的钱是必须要优先还了。如此,调解还能起到什么作用?调解望便只有宣判。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自己认账,再去辩解一番又有什么意义?除了低三下四卑躬屈膝浪费时间白跑一趟,还能责怪别人告自己不成?一番思辩过后,他决定放任不管,任法院去判,判了,执行了,也就省心了,他力改变这种结果,只有听天由命。
网上的官司在连续沟通几天之后搞得张海潮精神崩溃,他奈地当起了死狗,对方却渐渐地没了声音,他也始终没有收到传票。这时候他已经知道法院开庭是要有传票的,他把这件事暂时放下,等传票来了再说。
县上的法院在他拒绝出庭之后,很快宣判,他同样收到了判决书。只不过,法院并没有封他的工资卡,只是打过电话来询问他还钱有什么难度,他也是不怕丢人如实回答,法院让他尽快筹钱便没了下文。
然而,现实的残酷不在于你掉进火坑别人不会拉你,而在于会有更多的人给你补上两脚甚至火上浇油。张海潮在煎熬中等过两个月后的十一月,身边人开始躁动起来,有一起工作生活的同一个站的同事开始找他要钱,理由都是一些年底要买房、装修款要结等等冠冕堂皇的说辞,但因为是身边人,这严重影响张海潮出门见人,甚至影响到他进餐厅吃饭。更有在他当主任时就百般照顾的一个年轻多病女同事找他要钱,并且言语强硬。张海潮原想,年底要发好几万的年终奖,对方两口子的钱加一起什么事儿解决不了?还非要盯上自己的一万借款,况且这人真是自己用尽心力去帮过的人。他不光是伤心,更多的是感觉自己已经被周边的人看扁,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实在没有脸面出现在人前,他感觉自己憋屈的要死,于是想到了一本书里的一句话:原来人是可以被憋死的。一直默默地念叨着这句话,他想到了死。
张海潮被要钱的人催得实在没有办法,他便向欠他钱的人施压。张海潮也想过,也许自己现在正在承受的所有的追讨,别人也正在承受着,他理解别人,却没办法给人以通融。张海潮终于意识到,自己身边欠债的人不仅多,而且欠债的规模都很庞大,他们欠亲戚,欠朋友,欠银行,欠网贷,都已药可救,这貌似成了社会的普遍现象。
前几天,一个朋友找到张海潮,他来借钱,凑点路费。他说东南亚有很多工厂招人,而且很多岗位都是高管。他说这些工厂都由中国大陆搬去,老板都是中国人,对中国人都有照顾。他说他已经托朋友联系了一家开在新加坡的企业,人家答应聘请他。他还说,他过去以后拿双薪,收入很高,他很快就可以开始还债,可以理直气壮地在亲戚朋友面前抬起头来。
朋友走后没多久又联系了张海潮,他给张海潮发来照片,那是在一家工厂的门口,而工厂的名称正是中国字。张海潮多心,上网一搜,网上果然有很多记录,这间公司在东南亚很多国家居然都有分支。朋友说那边机会很多,邀请他过去,说他保守能有四十万的收入。张海潮为自己算了一笔账,在单位请假,过去做够五年,不仅能还清债务,还能给自己攒下一笔存款,那时他三十三,回来结婚还不算晚。
张海潮被各种人、各种信息、各种电话逼迫着,他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