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阳江畔,舟中画舫。
同样的一双人,梦中心心念念念的身形和面容,被江上四散的烟波染得模糊,隐约能够看到浅淡的轮廓。精美的画舫中,高马尾的少年坐在九千胜的腿上,眼眸单纯而明亮,任由九千胜揽着他。风流俊逸的刀神有了醉意,他低头凑近怀中的人,温声哄着什么,喂给他一口酒。清冷的少年有些闪躲,仍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两人姿态亲密,唇齿相依。在他眼中忽然清晰的景象,是最光阴冷淡的侧脸也染上了绯色......
暴雨心奴名火起,没有再放任自己继续遐想下去。他放弃了剑法、放弃了父亲,这么努力地做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为了得到九千胜的认同。他的执念,都是因为九千胜而起,怎么能看着这两个贱人都多么相爱。
他自知运功分神,若行经脉,变生危险,力回天。但每一次,当他想要重新沉静心绪时,脑中回溯梦中的场景,心底便泛滥着抑制不住的杀意。祆撒教霸道的内力逆行心脉,似要震碎他的肺腑,几欲咳血。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的感觉。是因为陪在九千胜大人身边的人不是他,还是.....那个能抱着少年坐在膝上的人,不是自己?
那一夜他和最光阴之间发生的意外,只是出于恶意和欲念。是最光阴技不如人,败于他手,是他趁人之危,以折辱为目的的发泄。他怎么可能对那个蠢狗生出别样的心思。他为什么会想对他做这些事。呵,那个贱人身体的滋味确实不,由不得人食髓知味。
为什么?每一次他想着九千胜,就会可抑制地想到那个人。毫疑问,他恨着这两个人。暴雨心奴自诩对九千胜用情至深,那荒唐的一夜过后,竟然渐渐分不清,究竟是对谁的恨意,吞噬占据了他心中全部的欲念和妄念。
“祅撒大神,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心奴得偿所愿?”
滚烫的心中,似有一个声音,循循发问:“暴雨心奴,什么才是汝真正的心愿?”
“吾要打败九千胜,那一刻,吾要亲手剥离那绮罗双耳、夺去刀神的骄傲,那冠世双的刀觉。”
“吾不准他们在一起,九千胜是我的,他......也是。”
“虔诚的信徒,献祭汝的魂灵,吾终会如你所愿。”
迷烟骤散,罡风扬起,暴雨心奴的功体更升一层。祅撒功法大进,暴雨心奴再次陷入幻梦,见到了此生最渴望的场景。
这一刻,自己仍是烈剑宗的少主。与三年前下山交战那一天,是一样的少年剑客打扮。手中所执亦不是勾镰,而是他曾经的佩剑。在梦中,他所挥出的烈雨剑法已臻化境,交锋百余来回,九千胜终于败在他的剑下。
不可一世的刀神胸口沾血,他失去了绮罗双耳,奄奄一息,躺在最光阴的怀中。那人颤抖着双肩,低垂着脸,掩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面容。他本该放声嗤笑,把自己的胜利化为恶毒的言语,刺痛敌人。
自己却如着魔了一般,忍不住走进,却蓦然停步。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开始模糊,只剩下那双隐痛的灰眸,以及——两行声落下的眼泪。
在此时此刻的梦中,他终于如愿见到了那个人的面庞。少年清冷的容颜如月,他的心跳开始可抑制地失常。暴雨心奴恨自己的失常,亦知眼下所处,并非真实。
只是,所有躁动不宁的思绪,在这四处寂静声的暗夜,才真正静下了。夜色暗淡,天际高悬着仿佛与那一晚同样美轮美奂的月光。天地之间,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最、光、阴。可惜,你护不住他......”
下一刻,他们在半空中刀剑相接,又瞬间相离。虚实交替的景象中,刀光缭乱,剑影纷纷,暴雨心奴用烈雨剑法融合祅撒心法,亦正亦邪,始终占得几分上风。“不如担心现在,又有谁来护住你呢?”
“相杀便杀,何必废言。”
最光阴泛红的眼睛令人移不开眼,令暴雨心奴端想起身入牢笼,重伤的困兽。让罪恶的猎人想要折损他的一切,永远据为己有。少年所使的时间刀法比之上次,还要锋利。在他的长剑不偏不倚,挑开他的发带一刻,最光阴的刀,正好刺入了他的心口。
他手腕一抖,三尺青锋掉落在地,耳畔只听到那低哑的泣声,“你杀了他。”我自然想杀了九千胜,但是,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暴雨心奴鬼使神差地扣住那人执剑的手,甚至让那刀刃没入更深,血光四溅。望着他淡漠情的眼,他只觉得自己的喉间也涌上了血色,暴雨心奴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低声问道:“所以......你要为了他,杀我?”
原来,祅撒大神赐予的最后美梦,才是他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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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九千胜温声开导下,最光阴渐渐卸下一些心防,再三犹豫,是否该对友人倾诉。忽然间,一道冷厉的刀光从远处袭来,顷刻见血。九千胜身形一动,抱着人轻松避开,袖口仍是被罡风划破,染血的碎布被张乱的风情吹落江中。方才一瞬,他因护着最光阴,伤了手臂,衣袖渐渐渗出血迹。
刀神九千胜不仅刀法绝伦,武学天赋亦是高深。仅在回神的片刻间,他心中暗惊,来人的邪诡功体竟在短时间内,又提升不少。
身后传来他们阴魂不散的宿敌冰冷如刀的声音。
“我不准你抱住最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