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画舫,绮罗生靠着窗边,自斟自饮,风姿绝美,说不出的潇洒。
他今日与祆撒舞司一战,用水元破了他的森罗狱阵。看着那名不可一世的恶人半跪在地吐血不支的模样,实在是快意得很。暴雨心奴,你也会狼狈至此啊。
醉梦中,有人上了画舫,来到他的面前。绮罗生不曾抬眸,也能在心间勾勒出他的模样。骨刃狗帽,格子布衫,好似很焦心自己的情况,“绮罗生,你没事吧?”
“你为何要那么紧张吾?”他噙着笑唤北狗上前,却坏心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抱在腿上。
除了小蜜桃,北狗再不惯与人做如此亲密的姿态,他下意识的挣动,绮罗生便渐渐收紧了手臂。正在这时,白衣刀者手中折扇挑起了他的帽子,银丝散落,月华皎皎,露出了少年原本清丽的容颜。
“哦......因为我是九千胜大人的转世,对吗?”
听到此话,怀中的人便不动了。这段时日,北狗已逐渐找回了最光阴的记忆。听着绮罗生的醉语,想到自己当初对这人的折辱,他心中自愧万分。明明是自己要找到他,好好保护他的。那双琥珀色的眸怔怔地看着绮罗生,惹人心怜又心痒。
真可爱啊。可惜,这一切都是为了九千胜,不是给我的。
“那我想要的,你都会给我吗?”绮罗生将搂住少年的腰身的手臂收的更紧,带着醉意埋首在他的颈侧,轻声叹息。
最光阴再没有推开,也没说拒绝。任由绮罗生将他抱上床榻,那双握着黑月之泪的手解开他的斗篷和内衫,自是一夜云雨。
绮罗生很久没有如此快意,少年人动听的喘息和低吟,令他情动不已。满室的牡丹艳香遮掩不住,一点点熏出最光阴脸上的绯色,那眸中迷离的水光,望之便醉人心肠。
他虽经验不足,但两心相悦,欢情便师自通。绮罗生按着身下柔韧的腰肢,由浅至深地索取。望见那张脸上的泪痕,到底心生恻隐。温柔的美人用指尖拂去北狗眼下湿意,低声问道,“你不喜欢与吾这样,是吗?”
最光阴细喘不停,听清了绮罗生的话意,搂着他的肩轻微摇头,“不是......”
他低笑了一声,亲吻着他的额头让他放松,却不再问了。
如果最光阴实在不愿意,他说什么也不会继续的。
“不是......”绮罗生在床榻上的手段并不粗暴,甚至极为温柔。他本就生得貌美如玉,动情时眉眼间更添艳色,就算是露水情人,也不会不喜欢他的。
绮罗生轻轻笑了,好似一种年长通透的嘲讽少年人的口是心非。他眸光渐深,下身仍是不紧不慢地在那紧窄的后穴抽送。明明这样已经算是满足,他偏要俯身在北狗的耳畔低声问道,“那你为何会哭得那么伤心?”绮罗生待人接物圆融,情商极高,心细如发,枕边人的泪意是为情而生还是因情而伤,他就算醉了,也是分得出的。
北狗眸光很轻,实话实说,“我忘记了。”
同样的月夜,身在祆撒殿中的暴雨心奴正运起功法疗伤。他启唇渐渐吐出轻烟,蓦然咳出一口血。
亲爱的祆撒大神,心奴竟然分神了。他看着手中的血,映着殿内幽微明灭的火光,浅浅阖上眼眸,不解地呢喃自语,“为什么?吾心痛了。”
【14】
寒雨萧萧覆九洲,一夜风来,叶落知秋。[1]
赴身云渡山之前,北狗去了琅华旧址,看望当年和九千胜在灾区救下的遗民。当初的那名孩童已经变成了耄耋老人。须白鹤发的老人正在洒扫庭院,闲云野鹤,悠然自得。
“老者。”
“最光阴,是你来了啊。”江湖事扰,北狗不常来,见到他一面,老者自是十分欢喜的。
“让吾来帮你吧。”
“哈,妨,老朽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唉,这么多年,吾还时常记得你们两人四处救灾的场景。可人终究是老了,吾连九千胜大人的样貌,都记不清了。”
“是啊,吾也淡忘了。”他终于也能平淡地道出那人已经死去的事实,最光阴地伸手接过飘下的黄叶。下山之时,城主没说出口的话,他又如何不知?天人五衰之相,让他开始体悟到了生命流逝的感觉。身为时光之子,最光阴曾数次感受过时间的消逝。这一次,是他自己的。
一道苍老的声音悠然长叹,“一叶飘然,岁月长湮,扫来千秋之声,扫去万代凋零。”
飘落的断叶,已走到了时间的终点。吾之终点,又在何处呢?黄泉之下,九千胜,你还会记得吾这名朋友,教我不懂的情理吗?
倚在树下的少年眺望天边远去的流云,只手提起兽骨刀,沉声道,“时间到了,吾要奔赴云渡山前线,先告辞了。”那名格子布衫的少年人好似在那一瞬间,又恢复了北狗往日的跳脱,“扫完东区,就早点休息吧,反正明日还会有不长眼的年轻人来踩乱的。”
背身的老者笑了一声,目送来客走远,才转过身,悄然拭泪。“希望下次,还能见你平安啊。”他虽是凡人凡身,到底活了长久的年岁。怎能感受不到最光阴身上寂灭的死气,那是生者不该有的气息。
来到云渡山,已是日暮。下山之时北狗已有觉悟,若他最终能守住云渡山,就带绮罗生退隐时间城,做回最光阴。若他最终死于暴雨心奴......就待绮罗生重拾刀觉,至少,让他的人生再后患。
而尘世流转千年以后,时间城日晷依然会蕴化再生,总有新的晷士会承继时间的职责。他的生命在尽的轮回重生中蹉跎消磨,总算走到尽头了。
城主、饮岁、小蜜桃、好狗弟、说太岁、绮罗生,希望你们,都能过上忧虑的人生。
云海之上,时间城主抚摸着颤鸣不止的时间树,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但愿,一切都来得及。
天边乌云翻卷,万里天穹似坠,暴雨再度临世而来。随着逼近的脚步声,有人噙着冷笑,轻飘飘地鼓掌,“北狗最光阴风姿依然。”
雨中相持的两人皆知,今日便是决战。
隔着雨幕对望时,烈霏恍然想起,昨夜又做梦了。这一次,梦中没有恨他的九千胜,也没有相杀的绮罗生。他梦到了竞花亭外,那个睡在花丛中的少年,睡颜乖巧又天真,像在等待情人的轻吻。
【15】
【天光驱影,如浪花逐岸,古今多少,往复回澜,滟成一道道时轨,漂流在云海中,兀自鸣叹。】
触心而发的眼泪,是时间的克星。
云渡山一战,北狗身陷魔罗心海,即将命魂消散。最后一刻,绮罗生重拾刀觉,一刀破敌,暴雨心奴焚心而亡。绮罗生背着最光阴回转时间城,却终究没能挽回已经注定的天意。
化为浮沫的光华散去,绮罗生眸中隐忍的悲切再也难抑,深情的紫眸好似覆了一层寒霜。他半跪在地,怀中已空一人,含泪轻声问道,“城主,为什么?为什么我救不了他。”
纵然知晓结局可能来不及,纵然知晓一切都是注定的劫难。而亲见最光阴化光消失的一幕,时间城主也是心如血滴,同时意外不已。他生而掌控时间,只手算尽天机命数,第一次有谁的心超出了时间的意料之外。他的少年瞒住了所有人,是为了......
为了让时间城相信九千胜转世的绮罗生才是他心仪之人,因此让绮罗生与时间树缔命。论如何,他都能得到时间的庇护。
前世今生一场缘孽,日光下,再人能说分明。
倚坐日轮之上,一身华贵的儒雅男人喟然长叹。自时间城现世以来,时间城主心内首次有沧桑力之感。最光阴剖心自尽,北狗扔下逆时计,他们空掌轮回司时,也只能眼看他受劫,所挽回。所谓天道常,也莫不如此啊。
对着心伤难抑的绮罗生,时间城主缓声道出真相,“也许他需要的那一滴泪,不是你的。”
“绮罗生,随吾回去吧,时间城会医治好你,最后是去是留,任你自由。”
“城主,多谢你的好意,吾已经不需要了。”在重新握刀之前,绮罗生已有退隐之意,时间城纵然是个好归处,但他承最光阴的情,已经够多了。
绮罗生漂泊一生,自以为能寻到靠岸的渡头。而在方他怀中情消失最光阴告知他,原来不过是心意付,一场情空。
他撑着双刀站起身,不顾自己一身的伤痛,只想去大醉一场。醉梦中,也许能再见到谁的脸,让他暂忘这人间的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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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微博,《一剪梅·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