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也数次地影响着瞿山南日后的成长。从十几岁开始,瞿山南就已经学会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心意,不要心意的成长,也不会拔苗助长。所以当项麟来到他的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这样占领了自己的生活,而自己也在日复一日的帅哥光线攻击下慢慢沦陷……
一开始确实感觉自己只是单纯喜欢项麟的脸和身材的,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越是相处,就越能发现项麟身上那矛盾的可爱和性感的地方——比如项麟在搏击课上总是很卖力,似乎在宣泄什么一样,但是在窗户那儿偷偷看到自己的时候,又会毫不顾忌形象地学人猿泰山在那里捶胸,惹得瞿山南一阵发笑;又有的时候,吃饭吃的好好的就开始发呆,学着鱼缸里的金鱼一样鼓起嘴巴,又要只给自己看,说自己现在是“金鱼项麟”,接着又把嘴唇噘成一个圆圈,说现在又变成了“章鱼项麟”。
旁人越是说项麟有些喜怒常,瞿山南就越觉得他们在下定义的时候过于武断,明明就是一个有些任性,有些幼稚的可爱男孩子嘛,哪有他们说的那样子?在自己面前挺开朗的啊,至少瞿山南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就见项麟把能想到的动物给模仿个遍了,这样的人,应该不至于喜怒常吧……
然而,事与愿违,人不可能一直伪装,尤其是项麟这种装不了几天就开始得寸进尺地觉得对方要接受自己的全身心的人。二十五岁的项麟回想起十八岁的项麟干的那件没屁眼的事情时,总是感觉一阵恶寒,总是觉得万一当初一失足成千古恨了,他项麟就准备孤独终老一辈子吧?要是二十五岁的他碰见瞿山南,那一定是好好先生从头装到尾,才不会像十八岁的项麟那样歇斯底里,不过虽然过程曲折,但好在结局是好的。
结局也只能是好的——来自二十五岁的项麟的看法。
那个时候,项麟和瞿山南的关系已经发展出了暧昧的苗头,两个人在一起散步的时候,相对言的时间多了起来,有的时候只是视线扫过对方的眼睛,身心都会觉得一阵颤栗。项麟对自己的心意再清楚不过了,但他就是憋着不说,就是要等瞿山南开口对自己说喜欢,然后自己再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说要考虑一下,最好晾瞿山南一个晚上,然后才能在一起。
毕竟男人都是这样,得到了就不珍惜,哼哼!
而这样的后果就是——瞿山南开始有些搞不懂项麟的想法了。
前几天朋友对他的劝告又在动摇他的心,“瞿山南你疯了啊,你没感觉项麟那家伙就是把你当成保姆吗?退一万步来说,他要是真的喜欢你,为什么还不说出口啊?你可别说什么人家比较敏感可能怕被拒绝,好家伙又不是人民币,哪里谁都要喜欢他的吗?你想清楚好不好,千万不要被渣男骗了啊!”
渣男吗……?瞿山南为难地看了一眼项麟,项麟朝他笑了笑,搂着他的肩膀,说:“学长又偷看我!”
瞿山南此时的笑容有些勉强,不露声色地从项麟的怀里逃了出来,正好又赶上有自行车经过,两人的距离越是拉大。而项麟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挂不住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瞿山南和自己之间的距离,正准备发脾气时,又觉得不是时候,打算那招屡试不爽的撒娇大法,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瞿山南打断了。
“项麟,那个,我的期中考试要来了,最近可能不能出来散步了。”
“那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嘛!”
“可是我已经约了朋友了,和朋友在一起也更好复习一点。”
项麟讨厌比较级,尤其是当自己属于被比下去的那一方时,他就更讨厌比较级了。项麟脸上温和的表情消失得影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耐烦和法理解,但嘴巴上还是稍微留了点情面:“为什么不和我去嘛?”
在这一点上瞿山南倒是很坚持,没有惯着项麟,“约好了的。而且我们的功课也不一样,复习也没办法一起啊。”
“你想说的不是功课不一样吧?”项麟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什么?”瞿山南轻微的皱眉没能逃过项麟的眼睛。又是这个样子,为什么啊?为什么所有的事情就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呢?怎么就不一样了嘛?瞿山南和那些人才不一样呢,和自己才是一样的!只有和自己才是一样的!
“我是说,”项麟突然靠近的身体让瞿山南没由来地一阵紧张,那个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眼前看起来人畜害的项麟,其实很高,力气很大,尤其是他又阴着一张脸,对瞿山南说着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让瞿山南不知道如何自处。
“你是觉得我们两个人不是一样的人,和你的朋友才是一样的对吧?”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瞿山南不知道话题是怎么绕到这里的,也不知道项麟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然而一味的解释又让瞿山南觉得有些疲惫,他捏了捏鼻梁,说:“项麟,你先冷静下来好吗?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我和朋友之间还是要相处的啊,而且,我们毕竟也不是……”
“不是什么?你不是喜欢我吗?”
项麟居高临下的眼神刺伤了瞿山南,瞿山南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项麟,咽了咽,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说:“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情绪状态不适合说这个问题。现在也不早了,回宿舍吧,或许等到考试完再聊这个话题,会比较好一些。”
“另外,”瞿山南压了压喉咙间哽咽的感觉,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感情,“我确实喜欢你。一开始只是觉得你是个很帅的男孩子,但是在后来慢慢了解你之后,觉得你不仅很帅,还是个很可爱的人。你知道的,如果觉得另一个人可爱,那不是喜欢是什么呢?我不想否认这一点,但是你现在的态度让我有些动摇了。”
说完,瞿山南头也没回地就走了,一转身,那种眼泪决堤的感觉再也忍不住,但是真的想要流眼泪的时候,又觉得自己的脸上干燥得很。项麟没有追过来,甚至没有说一句解释的话。瞿山南咳嗽了好几声,也没能把喉咙里那种被橄榄塞住的哽咽感清除出去。难道朋友说的是真的吗?难道项麟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消遣吗?难道初恋疾而终的魔咒,就真的法打破吗?
瞿山南独自离开的背影越变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黑乎乎的点,然后消失在马路的转弯处。下课的铃声已经响了,下了晚课的人们像是被放回水里的鱼一样,一下子就把能看见瞿山南的方向堵得严严实实。项麟站在原地,任由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就好像他过去的人生一样。
他知道自己又搞砸了,又像是之前的数次那样,刻薄、自以为是地对待自己喜欢的人,然后等到那个人慢慢地离开自己,懊悔的情绪又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应该冲上去抱住瞿山南,说自己也喜欢他,喜欢他好久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喜欢他了;说自己就是个垃圾,脾气坏得要死,嘴巴也坏,什么都不好,什么东西都会搞砸。
然而,现在的他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多余的信息最大程度地剥夺了他对瞿山南的想象,他转身之后会不会难过,他是准备去哪里,是要回宿舍吗,他以后还会来找我吗,他还会想像之前那样对我吗?
数个问题好像有了实体,那种从心灵深处涌上来的绝望披上黑色的外衣,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黝黑的影子怪物。怪物里面站着幼小的项麟,彼时的他刚刚把自己的阿姨赶走,把自己的家砸了个稀烂,不仅手被割伤了,小腿上也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十三岁的项麟呆呆地看着十八岁的项麟,看起来,五年的时间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五年的时间里,有些人死了,有些人继续活着,有些人学会了伪装,有些人依旧抗拒长大。唾手可得的月亮近在咫尺,他却依旧惶恐不安,责怪月亮为什么不撞到他的怀里,而是要他伸出双臂。等到他真的想要伸出双臂时,黯然的月亮却裹挟着乌云,消失在边的天际之中。
“你又搞砸了呢。”
“我该好好说话的,我该在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就告白的。我又搞砸了,我又搞砸了,我一直都在搞砸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