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医疗条件不比村里医所的好,只是多了几间房,当作病人休息室。
连床都是木板搭的,躺上去硌得骨头疼。
宋晚意胳膊上被擦破几块皮,加上腿上被烫的,可谓是旧痕叠新伤了。
李疏鸿给她抹药的时候,眼皮突突地跳,那双深邃利落的眸子,渐渐变得隐晦不明。
“晚意,是我来晚了,我应该下雨就去镇上的。”
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里,那微翘的狐狸眼这会也不似往日那般灵动。
呆呆地目不转睛地追随他手上动作,瓮声瓮气道:“怎么能怪你,这天变得快,谁知道还碰到这么大个事。”
“对了,雨下得这样狠,家里怎么样?”
跳蹬村傍山而建,若是镇上的山发生了泥石流,那不远处的跳蹬村……
李疏鸿动作轻柔地扯了袖管盖住膏药,如实回答:“不知道,家里有蓉娇和爸,出不了事。”
夫妻二人正说着,周震阳一瘸一拐地站在外边敲门。
他神色算不上好,喉咙也哑了:“统计过了,这次受灾面积过大,镇长已经向上头寻求援助了。”
他拿过张电报递给李疏鸿:“你的批准,明天一起去泸市。”
宋晚意不免有些担忧:“路都成这样了,怎么去?”
“我们先去宜市,那边会有人在宜市接我们。”
走廊外陆续有其他伤者被抬着进来,警察,自发组织的救援人员,一时间吵闹不休。
李疏鸿将这些人扫视一圈,淡淡问道:“镇上的医疗队没扩招吗?”
“啊?”周震阳拿着刚从办公室抄来的名单,比对着数了数,“咱这镇上,懂卫生急救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两年好多来的知青都嫌咱这穷,没一个愿意留的。”
“今晚的伤患必定会超出管控,你去局子里向上边汇报一下,看能不能多调几个懂医的前辈来。”
李疏鸿沉下眼,飞速在脑中将数量过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怕是来不及了。”
“进镇子的大路封了,清理路况后少说也要个三五天才能进来,你召集人手,找人去下面几个村子把医所的医生组织起来,再招些愿意来院里当护工的人……”
周震阳听得频频点头:“我马上去办。”
宋晚意静静观赏起李疏鸿有条不紊指挥场面的样子,他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领导风范,是他这个年纪极少见到的。
起码在上一世,宋晚意也只在极个别五十来岁的老企业家身上看到过。
莫名对他来了兴趣,那呆滞的眼神底下总算透着缕光。
“李疏鸿,你在部队里,也经常这样指挥人吗?”
李疏鸿轻笑,回味起在部队的这两年,艰难险阻和冷嘲热讽竟是都体会过。
却只挑好的跟她分享:“也不全是,我刚到部队的时候,还只是个看门的小兵。”
宋晚意对部队生活仅“严肃”这一片面的了解,李疏鸿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听到精彩的地方,微红的唇轻轻翘起,连瞳孔都瞪圆了。
外头雨不停,李疏鸿心头铺天盖地的乌云,却在旁边唯一听众的声声吹捧中,渐渐退成朗朗晴空。
翌日,雨只停了半晌。
中午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网将所有人的心绪都笼罩在悲痛灰暗之中。
镇上的人死了十八个,宋晚意他们昨天乘坐的那辆车,也被埋了,具体有几个人在里头,还要等挖出来了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