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轩拿出袖中的手帕擦了擦佩剑,优雅从容,完全不像刚杀了人,语气冷厉,“把尸体处理了,别让阿乔看见。”
“是。”两个黑衣人唯唯诺诺的上前将尸体拖走。
“我不喜欢别人教我做事。”祁轩的眼睛像淬了毒般看向时悦的房间,屋内灯光骤灭,他的眼神愈加冰冷,“若是宋赫曦敢欺负阿乔,我定让他尝尝罗刹堂的一百八十道酷刑。”
一个黑衣人走向前,跪地作揖,“请主上给我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属下愿和踏江楼的几个兄弟盯着此处,那宋赫曦被主上射中一箭,此时定身受重伤,等他一出来我们就找机会杀了他。”
祁轩藏在衣袖下的手攥的很紧,眼中满是痛入骨髓的憎恶。“跟远些再动手,别吓着阿乔。”
“是。”
许是恨意太重,回忆又在祁轩的脑海中翻涌。
回忆往昔。
北漠皇室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母后为护他,惨被刀刃刺穿胸膛,而他的父皇被剐了许多刀却不顾疼痛一直高喊着:“轩儿快跑!轩儿不要出来!”可孺弱的祁轩却只能躲在暗处不敢吭声。
恨!
他的国没了,家没了,父母没了…而他却连一座能祭奠的坟都没有,每逢清明只得把酒祭天…想起那宋远桥带走尸首,威帝又折辱尸首!他就痛不欲生。
踏江楼,终有一日他要踏迫南姜。只有让仇人付出比他多千万倍的痛,他才能好受一分。
祁轩的指节泛白掐在肉中,思绪回笼,他揉了揉眉心,“撤吧。”
“是。”
院外又恢复寂静,好似人来过。
择日一早。
身旁有些动静,梦中的大肥鸭顷刻消失,时悦知道自己该醒了,她挣扎着坐起揉了揉眼睛,正巧看到边上的人在用古怪的眼神看她,“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
宋赫曦醒来有一会了,一醒来他就发现自己的伤已然被包扎好,可身上的衣服却没了,而边上竟还躺着个女子。他惊的想立即起身,可伤口处撕裂的疼痛却不容他乱动,他只好躺在原处等边上的人醒了再做打算。
他一想到自己与一个姑娘睡了一夜,还被姑娘看了身子,就羞的脸红,他扭过头不好意思再多看时悦一晚,威猛高大的男儿却露出如姑娘般娇羞的神态,“姑娘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哈?”时悦刚睡醒有些懵,宋赫曦说的每个字她都懂,但连在一起她就不明白了,“你说什么?”
“我会回去同父亲讲,不会让姑娘白与我…我会给姑娘一个名分!”宋赫曦面颊通红,咬咬牙又说了一遍。
“名分?!”时悦这次听明白了,也完全清醒了,她把手放在宋赫曦的额头上,“好像是有点发烧,都开始说疯话了。”
宋赫曦一把抓住额头上的玉手,扭过头正视时悦,神态认真且激动,“我是认真的,姑娘与我睡了一夜,我理应对姑娘负责,姑娘放心,我定会明媒正娶不让姑娘受半分委屈!”
正眼一看,眼前的姑娘风姿绰约,比京中贵女更胜,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眉似新月,清眸流盼,说是倾城之姿也不为过。
这位姑娘不仅有过人之貌,还肯不顾个人安危救人于危难,其心肠也定也是极好的,这么一来,他竟觉得是自己配不上这位姑娘。
他突然想起自己竟连这位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他还如何开口和父亲商量?他赶紧问道:“不知可否把姑娘的名讳告诉在下。”
时悦细细的端详着眼前的男人,看了一会,她摇摇头,“我叫时悦,小名阿乔。至于你说的事情就不必了。”
顿了顿,她又说道,“我虽不懂男女之事,但我也知道女子是要嫁给自己心悦的男子,两情相悦才会幸福,虽然你长的好看,但是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所以不会嫁给你。”
她拍了拍宋赫曦的肩膀,“你应该喜欢什么才去做什么,娶亲也是一样,要喜欢一个人才可以,不能因为世俗而约束自己。”
时悦看了眼拽着自己的大手,轻轻掰开,“不跟你说了,因为你我都起晚了,我得快些起床,一会儿还得去街上卖早点呢。”
说着,她就自然的从宋赫曦的手里溜走,一咕噜从床上翻下去。
此刻房中只剩下宋赫曦一人,他看着自己的手,心中莫名的寂寥,嘴里重复着刚才听到的话:“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吗?不因世俗约束自己…”
他是家中独子,被父亲寄予厚望,从小宋远桥就告诉他,他生在将军世家,就得建功立业给祖上争光,身边人在意他的感受,也从没有人告诉他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记得儿时他也曾喜欢玩闹,因为自小没了母亲就变得更加依赖父亲。他也曾喜欢弄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每当他欣喜的拿去送给父亲,换来的却只有父亲的一顿鞭子,久而久之他再也没有违背过父亲的话,也从未想过自己是喜欢当将军,还是迫于世俗观念,迫于父亲威严而不得不当。
今日竟是一个小丫头说他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世人都认为他年少成名限风光,却人问他到底愿不愿意要这个上荣耀。
若是可以选择,怎会有人愿意在刀尖上舔血夜夜不得安睡,谁不想安稳过一生。
按理说他也到了娶亲的年纪,这些年也有姑娘明着暗着来探他的口风,可他却一个都看不上,那些姑娘爱的是宋将军却不是宋赫曦,而时悦的眼睛干净澄澈看见的就是他这个人。
这么多年来梦里全是血雨腥风,只有昨夜是他二十年来睡的最安稳的一觉。
宋赫曦淡然一笑,这么多年心里的空缺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填补,他的声音沙哑轻柔,“原来她叫时悦,真是个好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