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镇党委书记,钱国栋!
这五个字像一道无形的惊雷,劈在卫生院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如果说马卫国是镇上的实权人物,那钱国栋就是青山镇说一不二的“天”。
他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但他的名字,本身就代表着绝对的权威。
李德海的腿肚子已经开始转筋,他扶着墙,哆哆嗦嗦地想上前解释,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组织不起来。
他脑子里只剩下五个字:完了,全完了。
马卫国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刚才还指着叶凡鼻子咆哮的官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惶恐。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抢到钱国栋面前,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钱……钱书记,您怎么亲自来了?这大雨天的……”
钱国栋根本没看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急诊室的方向,声音嘶哑地又问了一遍:“我儿子,钱理,他怎么样了?”
“书记,您放心,公子他……他……”
马卫国一时语塞,他该怎么说?
说人差点没了,被一个市里来的愣头青用手摇钻开了瓢,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
这话要是说出口,他这个副镇长明天就得去分管计划生育,专门负责数人头。
就在这死寂的当口,临时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叶凡摘下沾着血和汗的口罩,走了出来。他身上那件白大褂上,血迹斑斑,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连续的高度紧张让他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火后的寒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钱国栋的身体猛地一震,他几乎是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叶凡的胳膊,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医生!我儿子他……”
他的声音在颤抖。
这位在青山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书记,此刻只是一个心急如焚的父亲。
叶凡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他,没有半分畏惧或讨好,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清晰地说道:“急性硬膜外血肿,已经形成脑疝。我刚为他做了紧急颅骨钻孔减压术,暂时保住了命。”
“保住了命……”钱国栋咀嚼着这四个字,紧绷的身体像是被抽掉了筋骨,猛地松弛下来,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幸好被身后的秘书及时扶住。
这时,马卫国终于找到了表现的机会,他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摆出一副沉着指挥的领导派头。
“书记,您别担心。刚才情况万分危急,是我和李院长,还有这位市里来的叶凡同志,我们一起组成了临时抢救小组。我亲自坐镇指挥,克服了设备简陋、条件艰苦等一系列困难,果断决策,才把小理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现在最重要的,是等县医院的救护车,做好下一步的转院工作。”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滴水不漏。
既强调了困难,又把功劳揽到了自己头上,“亲自坐镇”、“果断决策”,几个词用得炉火纯青,仿佛刚才那个惊慌失措、只会叫嚷着推卸责任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德海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心里对马镇长的脸皮厚度有了全新的认知。
他有心想说点什么,可一接触到马卫国警告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钱国栋扶着墙,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没有理会马卫国的表功,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间被当作临时手术室的病房。
门没关严,他能看到里面简陋的病床,一个充当无影灯的大号白炽灯,以及……扔在不锈钢托盘里,那个还沾着血迹和骨屑的……手摇钻。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作为一个在基层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钱国栋的眼光何其毒辣。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脑补出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太清楚基层医院的作风了,也太了解马卫国这种干部的性格。
等县医院?
坐镇指挥?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叶凡身上,这一次,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探究。
“你做的手术?”
“是。”
叶凡回答得干脆利落。
“用那个东西?”
钱国栋的下巴朝手摇钻的方向扬了扬。
“是。”
叶凡依旧没有多余的解释。
钱国栋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