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一个算命先生,三言两语,就把这些村民隐藏最深的毛病,给揭了个底朝天。
村口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叶凡这番“望闻问切”之下,被瓦解得无影无踪。
村民们看他的眼神,从敌视、警惕,变成了好奇、敬畏,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你……你真是医生?”为首的年轻人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铁锹,语气软了下来。
“如假包换。”叶凡笑了笑,“江城市第三医院,心外科,主治医生叶凡。”
他没提自己那个可笑的“特派员”头衔,只说了自己最根本的身份。
就在这时,村子深处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个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头,在几个中年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老头看起来七十多岁,但眼神锐利,腰板挺得笔直,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岁月的风霜。
“闹什么闹!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老头一开口,中气十足。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年轻人,立刻像老鼠见了猫,低下了头。
“三公,这人……这人……”年轻人想解释。
老头没理他,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在叶凡身上来回扫视。
“城里来的医生?”
“老人家好,我叫叶凡。”叶凡不卑不亢。
老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医生?我们红石峡,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病。可我们看不起病,也信不过外来的医生。上一个说来给我们送医送药的,转头就把扶贫款吞了。你走吧,我们这儿,不欢迎你。”
这老头,显然是村里的主心骨,一句话,就给叶凡定了性。
叶凡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他笑了笑,说:“老人家,我今天来,不送医,也不送药。我就是路过,想跟您打听个事。”
“什么事?”
“我听说,你们把县里工作组的车给掀了?”叶凡问得直接。
这话一出,所有村民的脸色都变了,重新戒备起来。
老头的眼神也冷了下来:“是又怎么样?你想给他们出头?”
“不。”叶凡摇了摇头,“我就是好奇,那车,后来怎么样了?”
老头一愣,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叶凡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车,是东风牌的吧?前保险杠要是撞坏了,修一下得八百。左侧车门凹陷,钣金加喷漆,一千二。要是发动机进了水,那可就麻烦了,大修至少一万起步。你们这么一掀,几万块钱,可就没了。”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村民,慢悠悠地补充道:“这笔钱,县里肯定是要追偿的。到时候,是从村里的集体收入里扣呢,还是摊派到每家每户?一家几百块,对你们来说,也不是小数目吧?”
他这番话,没有一句指责,全是在“替”村民们算经济账。
刚才还同仇敌忾的村民们,此刻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都多了一丝慌乱和盘算。
老头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死死地盯着叶凡,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他叱咤红石峡几十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不按常理出牌,三言两语,就将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攻守同盟,给戳出了一个窟窿。
“你到底想干什么?”老头的声音,干涩沙哑。
“我不想干什么。”叶凡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就是个医生,职业病,看见什么都想分析分析。既然老人家不欢迎,那我走就是了。”
说完,他真的转过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中,桑塔纳发出一声轰鸣,缓缓掉头,沿着来时的路,开了回去。
看着那辆车消失在山口,村口的村民们,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三公,就……就这么让他走了?”带头的年轻人,忍不住问。
老头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叶凡车子离去的方向,眼神阴晴不定。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人,跟以前那些草包,不一样。去,派人盯着他,看他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
叶凡并没有走远。
他将车开出两三公里,拐进了一个隐蔽的山坳里,停了下来。
从这里,正好可以俯瞰整个红石峡村落的全貌。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了小王塞给他的茶叶,用保温杯泡了一杯,然后又拿出一个望远镜和一个笔记本。
张海涛让他一个人来,不给钱,不给人,就是想看他出丑,看他被这潭死水淹死。
但张海涛忘了一件事。
外科医生在做一台高难度手术前,最重要的一步,不是冲进手术室,而是长时间、多角度的观察。
通过CT、核磁共振、穿刺活检,彻底摸清病灶的大小、位置、血供,以及和周围组织的关系。
现在,红石峡就是他的病人。
而他,已经找到了最佳的观察位。
他拧开杯盖,喝了口热茶,举起了望远镜。
手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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