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松月馆主馆灯火深沉，仆妇小厮们也已睡下，只有一声声细微、轻快的脚步声，在漆黑的主馆中特别渗人，和白天松月馆铮明瓦亮的气概全然不同。

松月馆闹鬼，还是在筑成之后的事情，就连当年赞松岑自己也不喜欢在馆里住，只有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前来最高处的登云厅守真练气。他规定每日戌时所有下人必须入静，不得在主馆内走动，以免引出怪力乱神之说，后来更是在主馆旁另筑别馆，偌大个主馆晚上竟是空无一人。

假设松月馆中有人，突然听到夜半的脚步声，必然更加第一时间验证闹鬼之说。应天城历史上变乱众多，处处都死过人，不会有什么人不往这方面想。

这人不取亮，只是在松月馆中沿着一定的线路，在各个房间之间走来走去，忽然停在一处，一动也不动了。只听他朝门里说道：“先辈，这几日过得好吗？我看你来了。”语气相当恭谨。

话声刚落，松月馆中再次万籁俱寂，倘若在四年前，有人趁夜半在松月馆中鬼鬼祟祟与外人交接，赞松岑知道了定然破口大骂，比如吃里扒外，勾贼破家之类。但实际上他在松月馆里的时候不多，既然他把松月馆当成旅舍，馆中下人更多也把他当成一个客官。

赞松岳主掌松月馆之后，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下人都已然明白什么叫做门户森严，不敢在夜半在主馆造次。可这人胆大心细，人又沉稳，为什么会在松月馆里四处寻觅一个鬼魂，还把鬼魂叫做“先辈”？

那人见四下里仍然静默一片，房中毫无动静，便默不作声地在门口摆上香炉，又从身边的食盒里取出四碟菜肴，在地下排开，恭敬地拜了几拜。只听他说道：“先辈英灵不远，自从松岑走后，我每到初一、十五便请老先生享用蒸尝，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三年已过，先辈到底为何还不肯传授我法门？”

那人忽然感觉周身一震，似乎面前的整个房间都活了起来，随即心中一凛：“幼弟果然是在这松月馆中得有奇遇，我初时以为是得了前贤遗产，如今看来，果然是有前辈英灵传功。”

木楹窗格上忽然变化，浮现出两只大大的眼睛来，冷冷地盯着松月馆的新主人。

“果不其然，桂宫八大弟子之中，练气浑厚显以百尺楼最长，如是征、应、季之辈，各有所长，然而桂宫只传有气法，并无法门，赞松岑却怎会练就一身法门来？果然是这馆中的孤魂野鬼传授。”赞松岳见房中的幽魂显灵，却不作声，便虔诚地推过杯盘道：“先辈英灵在上，您一身法术了得，如果绝传岂不可惜？幼弟赞松岑现在遭逢不幸，已经不成了，晚辈乃赞松岑亲兄，代弟传功，也是一样。”

那巨眼缓缓眨了两下，仿佛将赞松岳五脏六腑都穿透了。赞松岳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中却是怦怦乱跳，心知法门不能在尘世流传，此间主人更多时候是直接吸了蒸尝的烟火气就走，也曾显灵过两回，但从来都是他在说，房间中偶尔传来哼哈声，从未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不能察情这幽灵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