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可能是她自己吓自己吧
她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就算烧死了,殷灼月也许不会来的,说不定反而觉得死了更好,少了个冤孽,又免得他自己动手了显得对后人无情,再把桃夫人给气死了。
怕就怕没这种好运气。
戚不病只默默听着,垂眸看着她那双皮毛烧坏的手。
小舅舅他在心中打了个旋。
大约是那个做仆役的亲人吧。
陶九九身上的猫表皮脱落了一些,露出下头莹白色的肌肤,可他只是动了动,带起了些风吹拂过去而已,那一块露在外面的皮肤,便起了一大片皮似的红疹水泡。
“我不能见天地日月。也受不得风。”陶九九挣扎着。
因上了符,头有些昏沉。似乎要被拉入酣睡之中。
但她怕出批漏,不肯入眠,想死死抓着戚不病的手认真叮嘱几句吧,却再用力,也只是虚虚地弹了弹手指头而已。
可她话还没说完啊
干
除了刚才说的这些,还有黑甲张恒的事还没说到呢。
却是真的没有半点力气再说话。
她连嘴巴也张不开。
好在戚不病开口说:“我知道了。”他轻轻以自己的大袍,盖在她露出了皮肤上,低声抚慰:“你放心睡吧。你好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见你。张恒的事也不必忧心。”
见陶九九还奋力地想睁开眼睛,不能安心的样子,便俯在她耳边轻声说:“没有人能找到他了,也没有人会怀疑你。”
他步步小心,一丝被怀疑的可能没有留下。当然不止是为了自己。
他怀里的人挣扎着嘀咕了一句:“若实在不行,便便不用管我。我小舅舅你惹不起”终于还是昏睡过去。
戚不病心中一纠,立刻提高了声音,对外面的仆人吩咐:“叫一个人,立刻去请颂医过府。请最好的。”
公学府的人快凌晨的时候才察觉不对,院长亲自赶到了戚府。
戚不病刚安顿好了陶九九从内宅出来,面对院长姿态恭敬,请其上座,自己立于堂下:“不知道院长来,是为何事”
院长急:“那个叫阿豚的醒了没有”
“没有。颂医刚看治完,开了阵法加持,又以术法医治,说最少也有三五天。才会转醒。要全好,可能要大半个月。”戚不病恳切道:“院长竟然为了这样微不足道的学子,亲自来探望,实在令人感动。等她醒了,我会告诉她的。”
又问:“却不知道,是怎么起的火”
院长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是为这件事来的,勉强应声,说:“以火场余烬来看,是她抄书疲累,睡着后烛台翻了。”
戚不病也十分懂道理:“却不知道把文先生的住处烧成什么样了既然是她自己不小心铸成此事,我与她交好,自然也该补贴公学府些修缮学舍的钱。”并使唤下仆去,奉银上来。
院长有些拘谨。
浮畈不算什么大地方,虽然公学府是由上头拨钱下来,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学府想过得自在些不容易。很多支出还是靠本地乡绅富户的每年供奉。
年年戚家总是占大头。
虽然推辞了几句,但终还是以眼神示意,叫随从收了下来。
再开口说话时,便不好太咄咄逼人,只说:“扑灭了火才发现,今日去拜会大文先生的贵客不知所踪了。想着阿豚一直在做事,怕是有看到人进出。所以来问。”
戚不病十分惊讶:“怎么会呢,不会是贵客烧着了吧”
“没有没有。火只烧了前面,后面大文先生的供堂好好的。不过里面一片狼藉,人不见了。”
“竟然有人进公学府劫持贵人”戚不病震惊:“这可要快点报到治所去。”
“不不不。不至于。”院长怎么肯呢。这样报上去可是大事,完完整整一个朝廷官员在他这里被劫持,那还可得了:“屋中只有酒菜遍地,文先生说,张大人来此一向搞成这样的,并不奇怪。再说现场也没有任何血迹,不是打斗。”
院长说着烦得很:“完全不明所以,这才来想问问,怕阿豚看到他有没有进出。”
戚不病也为难:“她睡得那么死,累得被烧成这样。就算有人走动,恐怕也不知道。再说要醒也是好几日后。”
院长叹气。起身要走的时候,又似乎看开了哧笑了一声,对戚不病说:“即没有打斗的痕迹,想来是起火的时候太吵闹,他酒醒自己离开了也有可能。”
又做出宽宏大量的姿态来:“听说,你与阿豚很好。”
戚不病脸下意识便红了。表情还算镇定。嚅嚅说:“不是”
“好了。”院长大笑,拍他的肩膀:“少年心性。我们这些老东西也是晓得的。你一向刻苦,五年之后必有大成,这几天歇歇也不为过。说起来,我今日也是挂心贵人,脑子发昏,才赶来相问。唉,人老了。”
戚不病十分担忧:“贵人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到时候”
院长叹气,打趣似地对他说:“你放心吧,就算出什么事,也与阿豚这弱小娘子没有关系。”张恒成年人体魄,即使是睡死了,她抬也抬不动人,拉不拉不动人的。能把人变没了说不通的。
戚不病送他到门之,深礼。
他只摆手。与抱着钱的随从一前一后地走了。
戚不病止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后,才转身进去。
刚回头,便见到下仆急匆匆跑过来:“颂医到了。”他大步便向内宅里头走。
长生被吵醒了,打着哈欠,与侍女一道出来:“发生什么事”
一听陶九九被烧,幸灾乐祸。
她并不知道阿豚就是陶九九,只觉得自己兄长失心疯了,与一个怪胎交好。不过不敢真的忤逆兄长的意愿,所以平常相处也不敢太讨人嫌。
这时候听了信,只觉得,简直是天降正义。
出来转了一圈,便回屋去睡了。懒得管这些闲事。
戚不病赶到安置伤者的屋子外时,颂医正带着东西要进去。
他拉住颂医,正色说:“多少钱好说。但她只是烧伤,旁的没有。”
颂医走百家的人,见过内宅的事不少,大约是以为小娘子未出阁便有了什么不清不楚的事在身上,立刻说:“我晓得。只会看烧伤,不会多事的。”
甚至为了避嫌,把多余的颂符,法器取下来,交到侍人手中。
戚不病这才带着他进去。
为了避光,屋内用黑布仓促围了起来,窗户挡得严严实实。一个小侍人在榻边,行动也十分小心,怕带起风来。
榻四周帘幔垂着,又严严重重地挡了一层。
颂医只觉得,那中间怕不是个吹口气就碎了的玉人儿吧。
等看到人,还是吓了一跳。
“这”他没有见过人披猫皮这样奇怪的事。
虽然被烧得厉害,但那身猫皮,自己似乎正在慢慢地愈合。只是非常微弱,人烧成了这样,光靠这种自愈绝对是不行的。
颂医轻轻翻看,她的手、肘、面、耳,好一会儿才收手。
退出去后,戚不病屏去左右,问他:“如何”
“烧伤是很严重,但治起来不难,就是药材、颂符贵些,会费些钱。不过这些,郎君自是不在意的。以她自己恢复的情况再加上我的药,顶多两日,便可转醒了。三五日结壳,但身上要完全长好,起码得十天半个月。”
戚不病松了口气,只叫下仆来与颂医的随从同去,吩咐:“要买些什么,尽照人家说的办。”
又对颂医说:“还请先生就在此处,看护几日。等人好转些再走。”
他肯给钱,颂医没有不答应的。只是作势,又叫他加了价而已,但起身的时候,犹豫着顿了顿步。转头问戚不病:“不知道,伤者是什么来历呢”
戚不病面上不显,只问:“先生为什么这么问”
颂医说:“我看她项间的颂圈,看似枯木,其实应该是障眼法。只是我修为不够,看不出来原来是什么质地。只是颂圈上颂字的字体有些特别,我以前似乎见过一次。是我的老师还在世,我陪老师去蓬莱洲时。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是蓬莱洲停云林深处那位灼月公子的手笔。”
戚不病苦笑说:“先生看我们家,哪里是能与那样人物相识的人家呢。”
颂医也是笑:“郎君自谦了。”不过是溢美之词,不是真的觉得他能攀得上。区区一城之富而已。
等颂医做完第一次治疗后走了。戚不病返回陶九九屋中,在榻边静坐许久。
榻上人全身被符文包裹起来,比刚才看上去烧伤是比之前好了很多。但表情却仍然是肉眼可见的痛苦。
应该是在化丹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他喃喃自语,伸手,想拂平陶九九紧皱的眉头,但那里的颂符已经被血浸湿了,恐怕只是轻轻地触碰,会巨痛。
他不敢落手。心里在想的却是:如果颂医没有猜错,那个自己面前的人绝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见到的、,应该就是停云林深处的灼月君。
这么一来,她家人自然也不是殷府的仆人,应该是主人才对。
戚不病收回僵在空中的手,看着面前的人,又觉得自己是糊涂了。
无论她披着什么人的皮子,只要他知道里面是谁就行了。
说来殷家实在对她不好。丢在这里,不闻不问,充作下人之女,年节若是没有自己,她也不晓得多么凄凉。
就因为她像个怪物吗
除此之外,更不知道是有什么旧疾,非要弄颗内丹才能自保。
其实区区内丹,对殷家来说,应该并不难。即使没有,也能有别的更好的替代。
可没有人管她。她孤身一个,像畜牲似的刨人腹而食。全不管这样一来,将来难得善终。不止顾不上这,还要怕家人知道了,会因此乃邪术而杀她。
“我的九九”他一出口,便觉得两人患难与共朝夕相伴,这称谓十分的妥帖。只是脸上臊热,也怕她会听见,心里一阵忐忑。不知道万一她听见,自己要怎么说。她会不会生气
静坐着看了半天,见对方仍然睡得死死的,才微微松了口气。
出神看着榻上的伤者,心里难受,蚊音似地喃喃地说着:“我的九九,就像我一样。艰难求生,真的可怜。”
许久外面响起下仆的声音:“郎君,天已经放亮了。”
天已经放亮,那公学府起火这样的大事,很快就会人尽皆知。再由桃氏本地仆奴送信至城,最长不过半日。
她的亲人得了消息,就要来了。
可亲人这东西,未必是最温柔的、搀扶人的手,更会是最锋利的、捅人的刀。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到错处,不用写百分之多少,直接把错句复写在评论里就行了。这样大家省事,我也我比较好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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