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知音传说 上(2 / 2)

“嘣!!!”琴弦乍断数根。

而樵夫于言罢之际却又深深之叹:“当今天下,天子羸弱,群雄恃强,九州大地烽烟无止,万物生灵倍受涂炭之苦啊!先生纵有这‘高山流水’之志,奈何怀大才、大德却生不逢时、不得圣主,唯有将此一腔热血、一份赤诚、一颗怜爱之心付与一把三尺瑶琴,哎…!!”说完,仰天、闭目。

伯牙闻罢、见之,即甚大之“失色”且道:

“先生真乃知音也!!!!”兴奋、激动之极以致身躯与言语颤抖之至。

虽久已放下对这俗尘之牵挂,可人非草木,那一颗与生俱来的慈爱又岂是说放下就能轻易消失得了?只无奈于现实。

而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俞伯牙并非兴奋于有人知道了其一颗怜悯周室、苍生之心,而是兴奋于已寻得了知音人,仅此!

想来,这当是一位真正的音乐家最高之精神追求。

即于言罢之际,携带古琴以狂奔。

不多时便至山脚处,与那樵夫正式会面。

“拜见先生!;鄙人俞氏名瑞字伯牙,郢城之庸。;适才多有冒犯,望乞先生海涵!”

“先生不必拘礼。;在下氏钟名徽字子期,汉阳本土鞍山之北。;区区山野樵夫,略通音律耳。”

“先生过谦!抚琴者平生,而得通琴韵以明意境、心声者,独先生一人也……先生若不嫌弃,伯牙愿于此地与君把酒畅谈!”

“善。”手指不远处之一孤亭。

“多谢先生!”

……

二人一道步行往之。

话说“钟子期”虽一山中樵夫常年以打柴为生但其貌甚伟、博学多才、有情有义且精通音律和医术除此之外还是一位修道者。

他淡泊名利,无欲无求,对于世事则依从大道运行之轨迹而取法于自然。

世间万物于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各有安排,各有用处,子期深知与伯牙的这段缘分亦不例外,当顺自然。

孤台之上很是洁净,中央处有一石桌,周围亦布有石凳,可容纳四人,亦可二人对座。

伯牙与子期于台上把酒相谈甚欢。

话不投机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

数不尽的忧伤、数不尽的快乐、数不尽的欣慰、数不尽的苦恼、数不尽的悲愤、数不尽的无奈……一一道出,犹有不尽,皆不胜兴奋快哉之至!

一番畅快淋漓后,俞伯牙内心深处之郁结仍未尽解

“天下纷攘,王室危极。诸侯争霸,百姓受苦,实堪可怜。伯牙曾为晋国上大夫,可谓大权在握,却无法为晋国百姓和大周王室分忧解愁,每每思此,此心滴血,此心滴血矣!!!……”不禁狠狠捶着胸口,激愤不已。

子期见之,平静以道:“先生不必如此。万物生展,自有道理。盛极而衰,古来如一。夏止于商,商止于周,不论这大周止于谁人之手,皆为气数已尽,非力所能挽,即是‘道’。你我之辈,唯和顺于这自然之势,莫作强求。”

“先生认为这大周非亡不可?!”

“幽王无道,为博一笑者而烽火戏诸侯,使得王室威信骤落,以致西戎祸乱丰镐而无一国前往相助;平王东迁,天子之力、威亦俱随之而一落千丈,已然担不起这天下之重任;王崩不久,郑庄公即与时天子兵鏖于‘繻葛’,寤生者得胜,一举而成霸,逼得周桓王不得不唯其命而是从,随之此,列国更加无视周,于附郑之同时纷纷各行其政、各扩其军;庄公百年,列侯者相继强势崛起,争霸中原,旌鼓不息,兼并不绝;时至今日,王权已近彻底崩塌,天子之威已近荡然无存,纵尚无一国敢公然代周以自立,然而随着礼崩乐坏、诸强势力不断大涨,这大周之将来焉有安身立命之处?是以朝代更替已成必然之势,此‘势’,不可挡也。”

“人若不附,何成必然?!我大周已立五百余年,根基深厚,况当今天子仁德、谦和,并无过失,只要这天下群贤集齐拥护,则必制诸强崛起之势,又何以不可续存?!”

“天下熙攘,皆为利。若非圣人,何能不往?周固守祖制而绝改革,犹如末夏与商,已然满足不了天下人之追求,谁人向往?而崛起的诸侯却大行新政,革旧出新,推动社会进程,予益良多,谁者愿逆?天子虽仁,势不可转矣。”

“诸侯尚不敢明目张胆以欺压天子,天子若肯及时修政,大利于天下,势可转否?”

“道’使然也,非人力所能移。周室之衰、诸侯之盛,看似人为,实则自然所致。大道运转,必使万物出生、发展、消亡,诸侯与大周又岂能例外?即便当初没有周幽王、郑庄公,也会出现其他。”

“百姓呢?都是无辜之人。战乱四起,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新物取代旧物而蓬勃发展。只有这大周亡了、诸强尽了,一个崭新而进步的王朝才能真正的出现,战争才会全面结束,众生即可脱离苦海;天下太平,休养生息,百业兴盛,万世受福。”

……

其实,俞伯牙亦并非不识大势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放弃强谏晋君之举。只不过尚不够如钟子期般借以自然之道对万物之运行轨迹看得明朗而透彻且其内心深处亦尚存几许不忍目睹数百年周室基业之衰亡和当前之乱序以及对时局仍抱有些许之幻想,致使一丝执念久久不能尽销。

而今得遇钟子期,又闻罢之一番道论,即深明了此必然之势实不可强为、此执念若推而广之或附之行动只会加剧百姓苦难之程度及延长乱世之期。

“先生既知这天下之势向于太平,自当顺势为之。择贤明以辅佐,早靖战乱,以速解苍生之疾,亦可尽揽功名而流芳百世,又何以无为而隐居这深山之中?”

“太平之轮,少了谁人或多了谁人皆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而这‘赤县神州’却唯有经历最残酷而彻底的战争及所带来的灾难方可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而长久不息,在下或是谁人若肆意干扰,看似顺之自然,实则大逆,或可加速痛苦之消亡,然却阻挠了‘其’之自然历练,所带来的太平亦不可固,唯有真自然方可以久长,即便日后仍会屡次出现朝代更替及外族入侵之乱景,但‘其’断不会因之轻易走向衰亡,只会在那苦难之中进一步成长而不断繁茂下去,纵然万物必有生、亡,却也必可续之万万载;至于个人之功名,无欲方无求,看淡风云方可活得自在,在下既不想顺势而背叛周王,亦不思逆势而扶保周室,唯愿隐居这山林间做个山野樵夫,静顺于这自然之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外界纷嚷,无干吾心……”

……

此连番对论,使俞伯牙对钟子期敬佩不已,亦因之道而大彻悟。

自此,即全面而彻底放下了那颗俗尘之心。

“闻君一席,胜读十载。先生之语,似沐春风,沁我心田……伯牙如梦乍醒,永不再执着于此。从今往后,一心悟琴,于这乱世之中如先生般做个世外高人,也不失为快哉!”

“善也。”

……

然而言到琴,俞伯牙心中仍存几许之奇异。

得遇知音,实乃其最美好之向往和追求,甚至可以说是梦,其深知此乃奢望,虽因无知音而常苦痛万分,却也不敢过分强求。

“抚琴平生,赞我琴声者无数,而知我琴声所蕴之意境、心声者弗有一人,先生何以一眼深明?”

“域中有四大,依次为:道大天大地大人大,是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而道法自然。琴由心生,心由物生,物由道生。道生万物,芸芸因其而欢、而苦、而展、而亡。今日先生所奏之中有与自然融合之音,有高亢、悲壮之调,亦有万马奔腾之律,且兼含温婉动人之处、仁爱怜慈之心及无可奈何之情,此,山河之豪壮而隐之悲、柔。吾以致虚极、守静笃之境,将心融入那虚间、自然,于这乱世之中闻得‘高山’、‘流水’,便不难窥得先生之心景。何以深明?‘道法自然’也。”

伯牙闻、见之此,震撼不已,且顿觉几十年来真的白活一场,即不由激动无极以之:“先生真乃天人也!!!比之先生,伯牙何其之俗?!相见恨晚,恨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