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绝望 【万字肥章】感谢订阅(2 / 2)

从方家改嫁苏安城首富,也着实是一步登天,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

她不知道,方喻同说得轻描淡写,在李宅表现得如何无所畏惧,狠戾无情,其实他从李宅走出来的时候,整个后背都是湿透的。

只要错了一步,他就很可能拿不到这二百两银票,还要交代在那里。

幸好和俞蓉蓉分别这么久,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了解她。

最了解的,便是这荣华富贵在她心中顶顶重要的位置。

与方喻同说了一会子话,阿桂便有些乏了。

她勉强吃了两口热粥,没什么胃口,就又睡下。

只是没想到以前是她逼着方喻同吃肉干,而这次轮到了他。

他撬开她的唇舌往里塞肉干的时候,说的话也与她如出一辙。

“要多吃些肉,才能好得快。”

可这是她曾经说过的话,实在没办法反驳。

旁的事也是,她没想到她说过的做过的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而且还都学得像模像样。

阿桂哭笑不得,加上身上没有力气,也就任由他摆布了。

到了晚饭时候,方喻同不由分说将他碗里的肉都挑到了她碗里。

阿桂不好夹来夹去,因为这食物之间是最容易传染瘟病的。

她只好将她碗里的肉丝和粥都闷头喝完。

吃过饭,方喻同又将她摁进被窝里,让她好好歇着。

病人不得乱动,要养精蓄锐。

阿桂无奈,连鞋都被他收走,只能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他独自忙碌。

将屋子里拾掇齐整后,方喻同又贴心地过来问她需要些什么,想吃些什么,被窝里暖不暖,这样躺着可安逸。

尤其叮嘱她若是要睡之前,定要先告诉他。

仿佛是因上回醒来发现她人事不省而吓到了。

他生怕再来那么一回,也不想再体验那么一回。

阿桂虽染了瘟病,这样被他一折腾,心情反而轻松下来。

在这样人人自顾不暇的时候,有人能将她看得如此重要,倒成了她心中浓浓的慰藉。

......

夜幕重新深深笼罩着苏安城。

方喻同如约去等赵力,顺利拿到了方子。

赵力没多探听他一个小孩哪里弄到那么多银子去抓药,尊重每个人的秘密,这是赵力的温柔之处。

他告诉方喻同,若是找不到地方煎药,可以去他家。

他老母亲常年卧榻,日日都要煎药,所以并不会引人生疑。

方喻同谢过赵力,又问了问难民大营的情况。

赵力直叹气道每日都要死不少人,还是老样子。

也庆幸阿桂她们逃了出来,不然在里头迟早要被磋磨死。

听得没发现他们逃走的消息,方喻同心头放松不少。

回到客栈里,阿桂还没睡,脸上满是焦急的模样,在等着他。

方喻同快步走到床边,宝贝似的拿出那张方子,漆黑眸子里满是亮光。

“阿桂,拿到了方子,等我明日去抓了药,就去赵大人家里熬药,他已经打点过了,正好他家就在这一片的巷子里,近得很。”

阿桂盯着他说得兴奋的模样,月光透过窗牖落下来。

照着他俊秀生动的面庞,也映在她琥珀色的眸子里。

她的眼波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柔和,忽而轻声道:“小同,谢谢你。”

方喻同怔了片刻,扭过头,似是有些害臊,不自觉地攥紧手下的衾被说道:“不用谢。”

半晌,他又看向阿桂,郑重其事地说道:“阿桂,我们以后,都不许再说谢谢二字。”

他们同生共死,才不要这么生分。

阿桂微微一愣,看向他执拗而认真的眸子,而后笑道:“好,那我以后就不客套了。”

方喻同点点头,板着小脸像模像样地说道:“是该这样。”

阿桂笑容更深一些,眸底却是困意难掩。

方喻同敏锐地捕捉到,立刻将她的被角掖了掖,“你快些睡,明日我早起去给你熬药。你起晚一些,醒来刚好喝药。”

“嗯。”阿桂轻声应了,随口道:“谢——”

刚说一半,忽然被方喻同一瞪。

她连忙收声,弯起眸子道:“抱歉,差点忘了。”

“......”

方喻同沉默半晌,眸色深深补充道,“也不许说抱歉。”

阿桂:......

这一晚,阿桂醒着。

方喻同没有偷偷钻她被窝里睡,另外找掌柜的要了新的褥子和衾被,在她床前打了地铺。

第二日他又在天色刚亮的时候醒了。

这次,看着外头雾蒙蒙的白光,他明白不是他的身体里住了一只会打鸣的公鸡。

而是他现在,终于懂得了什么叫责任。

方喻同蹑手蹑脚起来,生怕吵醒阿桂。

简单梳洗过后便赶忙出去买药,城中医馆有许多家。

他不敢露富,只好先去钱庄将银票换成碎银,再将方子上的药都拆散开来,东家买几样,西家买几样。

几乎跑遍了整个苏安城。

幸好大清早的,街上行人都在各奔生计地忙活着,并未注意他。

买完药后,方喻同回到福如客栈门前,循着昨晚赵力教他的路线,找到了赵力家。

门口挂着几串红椒,正是赵力给他的记号。

赵力昨夜回了趟家,早就知会了他的家人。

所以方喻同敲门的时候,赵力他媳妇儿就笑容满面地过来开门了。

见到赵力媳妇儿,方喻同一愣,不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终于知道为何当时赵力要揍他。

方喻同礼貌地喊了声大婶。

妇人眼角满是细纹,笑着带方喻同进门,“这孩子长得真俊!听说你是给你姐熬药的?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呐......”

方喻同忽然道:“不是我姐,赵大人不大清楚状况。”

“不过,我们俩感情确实很好。”他又补充了一句,说得十分认真。

......

就这样,方喻同开始忙碌起来。

每日都起得和鸡一样早,去赵家煎药,将一日三顿地都熬好,盛在竹筒里带回客栈。

早上带回来的还热乎着,阿桂醒时便能喝。

剩下的也只需将竹筒泡在滚烫热水里一番,便能温热入口。

阿桂喝药很乖。

方喻同闻着都苦得直拧眉的药,她喝下去竟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方喻同在路上买好的蜜饯没了用处,提前准备好要哄她喝药的话也憋回了肚子里。

他不由有些挫败,奇怪地看着她,嘀咕道:“你怎么都不怕苦的?”

“人怎么可能不怕苦。”阿桂轻笑着,擦掉嘴角的药渍,“只是若能活下去,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方喻同微抿起唇角,又听到阿桂说道:“而且,这药是你费尽心思给我弄来的,为了你,我也不可浪费一滴。”

她说这话倒确实是有感而发。

二百两银票,换了她,想破脑袋都不知该如何去弄。

着实珍贵无比。

方喻同听着这话,唇角亦抿得更深。

好似满屋子的药味闻着,都成了甜的。

每日虽忙,却算不得多累。

比起逃难时,比起在难民营,都好上许多。

方子上的药一共开了七服,只消喝七日,便能药到病除。

说起来阿桂染上这瘟病,倒是她刚发病人事不省的第一日最为凶险。

后来方喻同喂了她血喝。

再后来方喻同又给她弄来了价值百两的药。

她的病一日比一日好。

肌肤没有溃烂,咳嗽也很快便不再犯,直到最后,体温也恢复了正常,脸颊和唇色也都回到了从前。

方喻同很是高兴,最后一日去赵家给阿桂煎药,他脚步轻快,脸色从容。

而这次敲门,竟是赵力来开的门。

赵力是他们的恩人,方喻同见到他立马笑道,“赵大人,您今日怎的回家了?”

可赵力却脸色凝重,将他拉进院内,小声道:“你快些熬完药,回去带阿桂离开客栈!”

“离开?”方喻同也立刻警惕起来,“赵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们也想离开,可出城需要的那小木牌,听说得拿着户籍去官府领。”

他无奈地抿了抿唇,作为入城刚登记过户籍的难民,一去岂不是漏了陷?

赵力微叹一口气,快速说道:“这些日子除了你们,还有一些难民也逃走了,我原本还未发觉,但昨日统领大人心血来潮,拿着名册清点人数,发觉少了二十来人。你和阿桂,也被查出来了。”

方喻同呼吸一滞,“那他已派了官兵追捕我们?”

“是。”赵力无奈摇头,“但他不敢声张,毕竟逃走的这些都是没得瘟病的,他若是大肆抓捕,未免落人口舌。所以这些日子街上的官兵会多起来,你和阿桂定要小心。”

方喻同咬咬唇,纠结道:“那赵大人可有让我们出城的法子?”

赵力摸着下巴说道:“今日午后守城的是我兄弟,你带上阿桂,我午时三刻在城门口的赵记小面馆等你们。”

方喻同大喜过望,垂首道:“赵大人多番照顾我们,救命之恩,以后定当相报!”

赵力无所谓地摆摆手,“这些虚话倒不必说,你小子以后出息了,多请我喝几顿好酒便是!行了快些去吧,煎完药便回客栈,早做准备。”

“是。”方喻同眸色沉下来,快步走到煎药的炉子旁。

背影单薄,心事重重。

……

方喻同煎好药回客栈的一路,着实遇到了好几拨官兵。

幸好他眼疾手快又灵活,总算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客栈里。

他推开门,阿桂正在给他缝补裤脚上前几日躲避官兵时不小心划破的口子。

方喻同连忙走过去,不乐意地扯过来,“谁要你帮我缝的?”

阿桂看着他气急败坏耳根微红的样子,抿唇轻笑,“只是替你缝裤脚而已,你还害臊了不成?”

方喻同别开头,“才没有。”

阿桂和他相处多日,自然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生气,什么时候是别扭。

她抿着唇,弯起眸子看他,没有戳破。

方喻同回头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琥珀眼眸,故意板起脸道:“你还未全好,这种缝缝补补的事儿就不要做了。”

随后,他将竹筒放到阿桂面前,“快些喝药吧,喝完咱们要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阿桂眼底的笑意褪去,坐直身子,蹙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方喻同无奈地将赵力同他说的话和阿桂重复了一遍,嘟囔道:“那统领大人脑子真有病,咱们又不是病民,非要抓我们回去作甚?”

阿桂叹口气,将竹筒对着嘴边,一股脑全灌下去。

舌尖苦得发麻,她却神色轻淡地擦了擦嘴角,轻声道:“或许是怕像我这种得了瘟病却不自知的人到了苏安城里,害其他百姓也染上吧。”

“你没有害人。”方喻同目光执拗地看向阿桂,“是他害了你才对!”

“......若不是非要我们去那劳什子难民营,你又如何会接触到染了瘟病的难民,又如何会染上瘟病?”

方喻同恨得牙痒。

他和阿桂受的许多苦,本是可以避开的。

阿桂无奈地摇摇头,“时也命也,罢......不说这些,我们快收拾东西,准备走吧。”

算起来,在这客栈的七八日,倒是两人这一路上最好的几日。

虽然也提心吊胆担心着官兵找上门,但不必风雨兼程的赶路,也没有束缚在难民营的磋磨。

这几日平淡许多,也自由许多。

两人得了闲便说说话解解闷。

这是他们失去亲人之后,过得最快乐自在的几日。

……

离开之前,再次不舍地看了眼清理干净的屋子,两人沉默着挎上新准备好的包袱,离开了福如客栈。

去城门的路上,又遇到了两拨官兵。

幸好方喻同已有了经验,拉着阿桂东躲西藏,避开了官兵的搜寻。

阿桂这还是病好后第一回出来,在房中闷了几日,原本就有些沉郁,再加上被官兵们一吓,手心沁出一片濡湿。

方喻同正紧张地牵着阿桂的手心,渐渐也感觉到,回头看她。

阿桂不好意思地想要抽回手,“我擦擦。”

可方喻同却没松手,握得紧紧的,反而朝她咧嘴笑道:“你不必害臊,我头一回差点撞上官兵时,也是如此。”

这小孩,真记仇。

她方才说他害臊,这会儿立刻还回来了。

阿桂咬着唇角,忽然想到什么,眸底带着狡黠的笑意看他,“我记得我昏睡的时候,好像听到你在我耳边说话。”

方喻同眼皮子一跳,故作冷静地看着外头官兵走了没有。

后脑勺对着阿桂道:“我说了什么?我倒不记得了。”

“我可记得。”阿桂捏着他的手心,笑道,“你说若我醒来,你便乖乖叫我阿姐。”

“......”方喻同摸了摸鼻尖,抬头望天,“我竟说过这样的话?阿桂,这大抵是你当时在做梦吧。”

“怎么会呢?”阿桂撇撇嘴,促狭地看着他,“你还说你以后都听我的话。我让你向东你绝不往西。”

“......”方喻同忽然拉着她往外走,顾左右而言他道,“阿桂你走快些,午时三刻,莫迟到了。”

阿桂抿起唇角,跟在他身后。

盯着方喻同发红的耳朵根,她敢确信他着实说过这些话。

不然他的耳朵为何这样红?

只要戳中了他害臊的地方,他就会耳朵红。

阿桂再了解他不过。

可阿桂不知道,方喻同耳红的不是因为她听到他说要喊她阿姐,也不是他信誓旦旦地说以后要听她的话。

而是他忽然联想到,若她能听到他说的话,那么那晚他给她擦身子的时候,她会不会也感觉到呢......

想着想着,方喻同便觉得耳尖滚烫,脸上也火辣辣的。

比阿桂扇他巴掌的时候,还要火辣。

她应该还不知道,也不会扇他吧......

得小心些。

方喻同警醒着,和阿桂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城门口。

可这次,竟远远就瞧见了许多官兵都扎堆站着,神色郑重,仿佛比平日城门口驻守的阵仗大多了,像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两人皆是呼吸一紧,想躲起来。

可这时身后又忽然传来了马蹄哒哒的声音,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位不可一世的统领大人骑着高头大马飞奔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阿桂她们看到高娄的同时,他也看到了他们。

正是名册上逃走了的两个小孩!

高娄远远看到,便立刻一夹马腹阿桂两人飞奔而来,同时高声喝道:“抓住他们!那俩小孩染了瘟病!是从难民营逃出来的!”

阿桂和方喻同立在长街中央,两头都是官兵,前后左右都是行人,两侧没有小巷只有铺面。

当真是无处可逃,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向四肢百骸蔓延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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