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曦拒绝了,方昕梓心里有数,就没多说,向老太太说明了数量,站在莫北边上在一旁等。 </p>
方昕梓话不少,和莫北十句一答的也能聊得下去,但她也不是自来熟,对于朱曦她有心无力,又不能表现出来。但她一旦不说话了,气氛就彻底死透了,叭叭地找着一些大众话题,希望朱曦能偶尔插一两句嘴。 </p>
然而莫北都能接上几句,朱曦却始终不言不语,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p>
朱曦很羡慕她们,方昕梓,莫北,妈妈,弟弟,室友们,她们可以很从容地表示接受和拒绝,可以大方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p>
她不行,她习惯了用不是不要不用来掩盖自己的想法,哪怕某些小事根本不需要拒绝或妥协。 </p>
热油烫出火腿肠的咸香,像割肉的刀,围绕着剐进气管里。 </p>
朱曦发现自己无法忍受。 </p>
她扣着手指,挖出一个个月牙形的印,焦心推着话往外冒,说出来时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在征求意见:“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去买药。” </p>
莫北看了一圈,药店就在街对面。 </p>
“我们在这里等你。” </p>
东西还没好,恰好能等。 </p>
看她走了,方昕梓才问:“她是谁呀?好腼腆的样子,吃饭的时候太斯文小心了,搞得我都不敢大口吃。” </p>
“开学的时候,她帮我拿过行李。” </p>
“哦……哦!想起来了。” </p>
朱曦回来的时候,莫北正在打电话,听起来是家里人,对象中途还换了,她耐心地回应着,有问必答,温顺得很。 </p>
莫北对逛街没什么兴趣,天气不稳定可能随时都会下雨,三人就回去了。 </p>
朱曦告别两人回到宿舍,里面没有人,舍友都回家了。 </p>
她本来也是回了家的。 </p>
她把药片扣出来叠在桌上,送服的液体是冷的,滋味辛辣,混着雨后冻人的空气,她打了个颤,手指捏着瓶身转了圈,仰头喝了半瓶。 </p>
辛辣冲进喉咙到达胃里,气泡堆积膨胀,把晚饭都推了上了,梗在喉咙口,有种哭过之后胸腔震颤的闷痛。 </p>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平静得不得了。 </p>
辛辣的滋味在胃里被化去,一些酥酥麻麻的温热上涌摩挲着头顶。 </p>
朱曦又喝了一大口,瓶子里的液体见底了。 </p>
视线迷蒙扭乱,顶着喉咙的哭意不知不觉地化了。她往后靠在椅背上,脚尖轻轻踢着地,哼出某种不知名的歌谣。 </p>
她喝掉最后一口,鼻腔里断断续续的曲调好像哄睡的摇篮曲,酒液如同乳汁温暖甘甜。 </p>
朱曦仰着头闭起眼睛,脑中闪回到新生报到那天,在本地的学生被叫回学校接待新生。阳光那么大,烫得人站不住脚,她看见马路对面的莫北,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人一定很不吸热。 </p>
她自己都觉得很神奇,她竟然在所有人之前先开了口,“新,新生吗?” </p>
带莫北报到的事,落到了自己头上。 </p>
他们笑她傻了,在心里,她知道,从他们的眼睛,嘴角,手指。 </p>
正午呢,那么热的天,主动就是多走个来回,谁去谁傻。 </p>
她知道了莫北的性别,那一刻,心里是暗喜的。 </p>
莫北实在是不像个女孩子,她把头发剪得那么短,她的眼睛颜色都不一样,她的脾气也不好,听说军训第四天就和人打架了,被发到学校论坛上。 </p>
她有些高兴,虽然很不道德,但她觉得高兴。 </p>
在这个学校里,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却和自己一样,和周遭格格不入。 </p>
后来哪怕莫北好像很收欢迎,哪怕她和周围的人相处得还不错,她知道,莫北也并不高兴。 </p>
朱曦没见过她开怀的样子。 </p>
莫北也是个不开心的人,没有人接纳她,她也不接纳别人。 </p>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p>
朱曦盖上被子,她浑身发冷,胃里却滚烫,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夜色如漆黑的浪潮,拍打着晕染了一切,她感觉被困在孤岛里,身下的床板起起伏伏,即将被黑水淹没了,可是没有人发现她,没有人愿意伸手拉一把。 </p>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希望别人和自己一样不开心呢? </p>
她哼着不成调的歌闭上眼睛,看到了一片白,还有彩色的条状物。 </p>
是莫北的手,指间夹着几张降温贴,糖果色的很少女。 </p>
“太热了,你还要出去的话最好贴起来。” </p>
那应该不是莫北会买的东西。 </p>
世界上怎么会还有像自己一样的人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