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2)

其实人过于执着,总是会蒙蔽了双眼,宝钗一心要得到通灵宝玉,却苦于没有办法接近,于是心中生出无限烦恼。因宝玉生性顽皮,却从小儿被贾母和王夫人视作心头之肉,于是身边的婆子丫头,无不是精挑细选的。奶妈子李嬷嬷,更是精细中挑选的精细之人。

此次宝玉出门,李嬷嬷自然是跟着的,随行的更有袭人麝月等几个大丫头。这会子宝玉因安静的坐着听戏,他们便乐得清闲的躲到一边去,唯有李嬷嬷和袭人,都站在宝玉身后立规矩。随时照应着宝玉吃茶要东西等事情。

因边上的宝钗怀着不为人知的鬼胎,于是便不能专心的看戏,何况戏中唱的那些东西她都已经烂熟于心,于是便故作不经意的样子,抬手要跟莺儿要点什么,却恰好失手把袭人手中的杯中的茶洒到了自己的裙子上,身后的莺儿见了,忙上来问道:“姑娘,没事吧?可曾烫着?”

袭人一见便慌了神,忙跪下赔罪道:“宝姑娘大人大量,奴婢失手,请宝姑娘责罚。”

此时几位夫人并凤姐儿也都看过来,见如此情况,王夫人便欲呵斥袭人。却见宝钗轻声一笑说道:“算了吧,没什么事,也是我不小心。大家都高高兴兴的看戏呢,别败了兴致。”

袭人听了,又忙磕头谢恩,只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王夫人在边上道:“宝姑娘宽厚仁慈,你下去吧,快叫她下去换了衣裳再来。”

袭人听了,便给宝钗磕了个头起来。

宝钗笑道:“这位姐姐可愿意来帮我整理衣裳?”

袭人忙看宝玉,宝玉笑道:“既是你的罪过,理应帮宝姐姐去才是。”

袭人忙答应一声,跟在宝钗后面离了席间。

戏台子不远处的一所小筑,原是王子腾府上后花园子里一所闲置的房舍,因离得近便,所以收拾出来做更衣之处。

宝钗随着王家的下人进了小筑,屏退了闲杂人等,只留着莺儿和袭人二人。莺儿取了一套藕荷色衣裙来,袭人服侍着退掉了身上原来的衣裳,只留着浅黄中衣,莺儿便拿着干净衣裳过来给宝钗穿着。

“姐姐怎么称呼?可是跟着宝兄弟的大丫头?”宝钗一边伸着衣袖,一边问道。

“回姑娘话,奴婢袭人,是跟在宝二爷身边的丫头。远比别的姐妹们年长些,所以太太把二爷的琐碎事都交给了奴婢。”袭人忙躬身回答,态度极其恭顺。生怕宝钗一个不高兴,回了王夫人,便把自己以‘手脚毛躁,不适合在宝玉跟前服侍’为理由给换了,果真那样,自己一肚子的要强好胜的心思全都付诸东流之水了。

“嗯,其实今儿这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全在我的一念之间,想必你是知道的。”宝钗一边自顾说着,一边走到镜子跟前,照了照自己美艳的仪表,又莞尔回身,“不过呢,我瞧着姐姐也是个老实厚道的人,我受点委屈便罢了,何苦又让姐姐再受责罚。”

“姑娘仁慈,便是奴婢的福气。”

“罢了,你是常在宝兄弟跟前儿的人,只是他那块玉是个什么来历?真格儿的是胎里带来的吗?”宝钗嘴角带着浅笑,眼睛里的目光却有些冷冷的,就那样盯着袭人,让她的心中有些发毛。

“这个奴婢也说不清楚,原来奴婢被买进府的时候只有四岁,原是跟着大娘们粗使的。后来年纪大些,被选上来伺候老太太的,后来史大姑娘常来住着,她本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孙女,来了自然是住在老太太那里,所以老太太拨了奴婢服侍史大姑娘,因史大姑娘跟宝二爷要好,后来走了,宝二爷又要了奴婢在身边,那时宝二爷已经六岁了,奴婢只知道那块玉是全家的宝贝,只听说是胎里带来的,究竟当初也并没亲眼见过。”

这个答案完全在宝钗的意料之中,所以宝钗又笑道:“这么说,宝兄弟那块玉的确是一件稀罕物儿。”

袭人听了,便陪笑道:“姑娘这样说倒也罢了,我们是不敢这样说的,那日林姑娘来了,说了一句二爷的玉是稀罕物儿,我们宝二爷差点儿就把那玉给砸了,后来还是老太太劝解着,才没了事。”

“林姑娘?又是谁?怎么没听姨妈提及过?”宝钗一边由着莺儿系着衣带,一边扭头问道。

“回姑娘的话,林姑娘是我们府上姑太太的女儿,我们家的表小姐,因姑太太病逝,老太太便接了来养活,一应吃穿用度,跟自己家里的几位姑娘是一样的。平日里同我们二爷时好时坏的,二人总没断了别扭,倒是我们二爷心实,对林姑娘远比我们自家的姑娘还好些。”

“嗯,或许宝兄弟怜她自幼没了母亲的缘故吧。”宝钗淡淡的说道,一对八九岁的孩子家,能有什么事情呢,可见下人们的嘴是可恶的,无论什么事,总是爱出来嚼说。

“姑娘仁慈人,自然是这样想的,只是那林姑娘平日里最是小性儿的,凭什么事情,原本好好地,偏她就能找出不如意的茬儿来,哭上一回,闹上一回,每每惹得我们二爷失了魂魄一般,想着千方百计的讨了她的欢心才罢。”袭人说的高兴了,嘴里遍叽里咕噜的说出来,全没了忌讳。

莺儿在一边听着,一直不敢出声,袭人这样说,她也不由得看了宝钗一眼,凑巧宝钗也瞅了她一眼,轻笑一声。莺儿便笑道:“听姐姐的话,我觉得倒有些奇怪了,想你们府上也是官宦之家,听说最是讲究身份体面的,怎么宝二爷跟林姑娘这样,你们家老太太太太还有外边的老爷只不说一句话?凭着他们去?”

袭人听莺儿这样问,又见宝钗亦笑着看着她,便索性说道:“妹妹不知道,我们家老太太对林姑娘是百依百顺的,凭什么事情,总要先紧着林姑娘罢了,太太又孝顺,也不敢说什么的。”

这里宝钗换完了衣裳,便要往前面去,所以笑笑,从手指上摘下一个紫金镶红宝石的戒指递给袭人道:“今儿既然认识了姐姐,就是与姐姐有缘,将来有机会,咱们会再见面的。到时候还望姐姐多照应我呢。”

袭人见宝钗不但不怪罪,反而重重的赏下了东西,忙跪在地上道:“奴婢算个什么东西,岂敢不听姑娘的调遣?姑娘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尽管叫丫头婆子来传话,奴婢是万死不辞的。”

宝钗淡淡的笑道:“原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起来吧,咱们还往前面去呢,叫姨娘和舅母们等急了倒不好。”

于是三人出了内室,外边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跟上,众人浩浩荡荡的又回到了席上。

此时宝玉在席上又被凤姐儿灌了几杯酒,脸上红扑扑的,正在那里看戏看的入迷,戏台上,正是一个长的俊俏的小旦扮演杜丽娘在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宝玉歪着脑袋,晃着肩膀聚精会神的听着。宝钗见了,心中不禁又加了一点对宝玉的不满。更加对母亲提及的金玉良缘有一些不屑。

宝玉身后的李嬷嬷见宝钗换了一身素淡衣裙,款款而来,却把席间的莺莺燕燕给比了下去,心中不禁一震,这个宝姑娘,好深的心机,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摸清了我们家太太的喜好。刚才见她同宝玉在廊檐下叽叽咕咕的说些什么,瞅着她瞧宝玉的眼神,便叫人捉摸不透,这会子,又这样出来,可又是按了什么心呢?

果不其然的,王夫人见宝钗一身素淡的衣装,更加显得沉稳大方,便心花怒放,伸手招她坐在身边,拉着手笑道:“女孩子家,原是该花花绿绿的打扮,可是人们又不知道,这素素淡淡的方才是大家子的风范,瞧宝丫头,越发的沉稳了。”

宝钗心中暗笑,嘴上却说道:“甥女再怎么着,也逃不过姨娘的眼睛去。”

众人都笑,王子胜夫人笑道:“都说凤丫头的嘴巴最是灵巧的,如今看来,倒是要逊宝丫头一筹。”

王夫人便笑道:“凤丫头幽默诙谐凑趣的好,宝丫头稳重大方贤淑的好,二人各有各的长处,到不能说凤丫头不如宝丫头的话呢。”

凤姐儿在边上,之装作听不见的样子,但嘴角却露出一抹淡淡的冷笑。

这里戏散了,王夫人便要告辞回去,又邀请宝钗去荣国府做客。

宝钗因有心事,正要想办法去荣国府瞧瞧,于是便满口答应,叫家人去收拾东西。一时还没收拾好,便有家人进来回报,说金陵三姑太太家老太爷没了,是宝姑娘动身后四天的事情,薛家来人说,请大姑娘赶紧回去呢。

众人听了这话,不禁心中一惊。宝钗心中有数,该来的总会来的,只是面上仍旧掉下泪来,哭道:“这可怎么是好。家里一大摊子事,都要落在母亲一个人的肩上了!”

王家的众人,见宝钗如此,心中更加敬佩她的为人。王子腾夫人忙打发家人给宝钗收拾东西,又派了王子胜的儿子叫做王仁的,一路保护宝钗回金陵,一则吊唁一下薛家的老太爷,二则要照顾好咱们家的姑太太的身体,凡是都要帮着料理清楚才好。

宝钗正愁着没有合适的人出面对付族里的那些叔叔伯伯们,怕他们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瓜分薛家的生意,正巧王子腾夫人这样安排,于是忙上前深深一福谢过。

王夫人等人不便久留,只留下周瑞家的劝解宝钗,送她离京,自己只留下二百两银子的吊唁钱给了宝钗,又嘱咐她回去后好生劝解她母亲,便带着凤姐儿上了车回了荣国府。

宝玉在车上担心了一路,只怕宝钗这一次回去,又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又想她厡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为了家里的事情不辞千里辛苦,一个人进京来上下活动,为家事奔波,真是可怜的紧,又叹了一回天下钟秀都集在女儿家身上,竟是那薛蟠之流的无用之辈,糟蹋了这个世界。

这里宝玉闷闷不乐的跟着王夫人凤姐儿回了家里,几人先去荣庆堂给贾母请安,却听见贾母屋里姐妹们叽叽喳喳的说笑着,好不热闹。进门来一看,确实黛玉从北静王府回来,迎春姐妹几人正在贾母跟前,跟黛玉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