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掏了掏裤袋,掏出一盒从家中副食店捎带出来的巧克力豆:“让她先吃这个吧。”
他把巧克力递给女生,这才掉头往外走。
走到门口,正好与匆匆赶来的吴白英擦肩而过。楚纵赶时间,没有搭话。倒是吴白英一把拉住他,忙不迭地询问:“许菁在哪,怎么样了?”
她的一张脸因为急促的奔行涨成红色,说起话来单手捂着肚子,气喘吁吁,半晌才问出一句连贯的。
“没什么大碍。”楚纵等她问完,才把手抽回来,“刚刚因为低血糖晕倒了,现在人已经醒了,就在一楼最里面的那间。”
“那就好……”吴白英点点头,吁出一口气,声音里有着真切的感激,“谢谢你带她过来,我……”
“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楚纵语调冷厉地打断了她的话。
说完不等吴白英反应,转头就走。
吴白英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影在眼前消失,片刻后,恼怒地跺了两下脚。
她还没说完呢!至于那么不耐烦吗?她心想。
她还以为楚纵最近帮了班里不少忙,是转了性,现在一看,明明还是那般不近人情!
吴白英愤愤地走进校医院,连走了几步,脚步又慢了下来。
也不对,楚纵愿意帮许菁,好像也没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啊?她又冒出个念头。
吴白英晃了晃脑袋,一时思绪打结,琢磨不透。她到底还惦念着刚醒不久的朋友,索性把这些抛在一边,不再去想。
可她刚把楚纵抛到脑后没多久,就再度见到了楚纵。
还是在校医院,许菁坐在椅子上静养,吴白英就坐在一旁陪着她。
这时,楚纵提着一个透明塑料袋阔步走进门。塑料袋上印着红色的学校超市名,看着很新。
吴白英才知他刚才是赶着去超市。
楚纵见许菁看着虚弱,就把袋子递给坐在她旁边的吴白英,生硬地开口:“里面是面包和牛奶,可能不合口味,没买多。”
“谢谢你,麻烦了。”许菁也不端着,当即从袋里拿了个菠萝包出来,诚恳地点点头。
她身量瘦弱,嘴唇依旧没什么血色,说话却尚留了八分中气。只是这中气像是绕过了胸腔,径自从嗓子眼里逼出来的。
她把手指捏在包装袋封口上,费力做出个撕的动作,奈何收效甚微,没有撕成。
“你别动,我来吧。”吴白英看见了,担忧地伸出手,要把活揽过去。
许菁绽开一个苍白的笑,宽抚又坚定地摇首:“没事,我自己来。”
她又一次捏住封口,双手施力。塑料包装看起来十分纤薄,她的手指却看着更加纤薄,吃力地撕了良久。
没有人出言打扰她。但当微不可查的“刺啦”声自她手间响起,她苍白的面色看起来明快了许多。
她把撕开的部分往下一裹,抓着面包送到嘴边,歪头想了想,又把面包放下,叫住欲走的楚纵:
“这些一共多少钱?我以后一定还你。”
楚纵取回被搁置一旁的、自己的矿泉水瓶,掂了掂,随意道:“袋子里面有发/票。”
他想起赵绿帽曾说过许菁的家境不好,又补了一句:“什么时候还都行,我不急。”
说罢,抛着水瓶,步伐利落地走了。
……
那日体育课的事在楚纵看来就是顺手的功夫,和平日里搬书、搬桌子没什么区别,故而也没放在心上。
可他没放在心上,有人却往心里去了。
吴白英看着他的目光愈发复杂。
许菁第二日就亲自来到他座位前,还了钱,又郑重其事地道了谢。
不仅如此,楚纵还发现,最近班里的女同学大多对他友善了不少,要知道以前她们多是对他避之不及的。
而男生那边,除了松高峻领头的小团体,有封梧拉着他从中调解,配合赵绿帽、裴钱一唱一和的花巧话,倒也很快地接纳了他。
那些关于他的不甚美好的传言,自然地被一起开玩笑、一起打球时缔结的友谊覆盖了下去。
一些人原本心底还怵楚纵半嘲不讽刺的恶煞脸,半生不熟的说话语气,接触地多了,便知楚纵只是说话听着冲,实是相安无事。
他们瞧着楚纵还是原来的那个楚纵,嘴上也没多说,心里却把原来的楚纵彻底翻了个篇。
楚纵的校园生活终于不再拘于教室最角落的一亩三分地里,而是翻开了崭新的、广阔的篇章。
自此,无论四面八方投来怎样的视线,他都能保有来自内心深处的坦然。
而一切的转折,都源于那天清晨,封梧在他身边落座,捧着书,微笑着向他问好的那一刻。
“在想什么?”
眼前,封梧伸出一只手,对着他挥了挥。
楚纵收回游离的思绪,突然觉得心情畅快,天然上翘的笑唇弯得更为真切。
“没什么。”他摇摇头,“那我走了?”
周五下午放学后,他、赵绿帽、裴钱和班里的男生约好了组团去看《钢铁侠3》。封梧自然也受了邀请,但以家中有事拒绝了。
“去吧。”封梧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他笑,“玩得开心。”
楚纵这才拎起书包,站起身,跟着人走了。
封梧就静静地坐在原位,目送他离开。
教室剩下的学生要么赶着回寝室,要么赶着回家,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封梧却迟迟没有离去,他向每一个向他道别的同学点头致意,眼见着眼前人声鼎沸的教室渐渐空荡下来,直到只剩下他一个人。
穿堂而过的夏风冷却下来,封梧维持着叠腿的坐姿,转头望向窗外,脸上的笑意一寸寸消隐了下去。
就在楚纵离去的当口,他的心中曾有一瞬间涌出了强烈的不甘。
阔别三年,与楚纵再一次相见的那个早晨,楚纵还坐在窗边的角落,坐在他的身旁。
那时他背对着他,也背对着一整个教室,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开窗吹着冷风,执拗得像是要与全世界为敌一样。
狂躁的风被他倾着身挡去了大半,柔和的光却从他周身的缝隙漏了进来。一时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那光暗交界处极简的线条,朦胧且温暖。
楚纵顶着一头毛毛刺刺的青色发茬,做出一副不好招惹的模样,却不知一旁的玻璃窗早已悄悄倒映了他的侧脸。
那是一张褪去了跋扈,而显得孤独、落寞的侧脸。
当时封梧就想,本不该如此。
眼前的这个人本不应该如此孤单。
他应当像三年前的雨中一样,只撑着一把红伞,便能将那铺天盖地的阴霾撕成粉碎。他应当连剪影都红得热烈、庄严,令人目不转睛。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把楚纵向着人群推去。
可与此同时,那铭刻在他生命里的、偌大的震撼,似乎不再属于他一个人。
只是这么想着,他便心有不甘。
不甘像盘踞在颅骨之上的、抽绳般收紧的经络,亦像他心上日渐滋生的坏疽,粗暴而不讲道理。
——这是占有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苟千字请假和照常更中纠结了好久,想想还有一群小天使嗷嗷待哺就没忍心……
可恶,一定是因为你们的评论太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