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躺着的人已经醒了,正趴在床边探头看她,双目圆睁,神色惊慌。那双眼睛的黑眼仁极大,眼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见谢留夷直起身看过来,床上的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缩到墙角,又问了一遍,“你要干什么?”
谢留夷镇定起身,拍掉裙摆沾的土,扯过椅子大马金刀地往床边一坐,想了好几个话头,又被自己否定。
人死后瞳孔扩散,眼中几乎不见眼白。此前在山下看见售票员眼珠全黑,谢留夷心中便怀疑她是活死人。
进入村子后,村里不见一个活物,大夫畏光躲在门后,声音里还透着起床气。方麻花白天熟睡,身体冰冷没有脉搏。谢留夷心中的怀疑便得到了证实。
他们跟售票员一样,都是活死人。
活死人形成的原因有很多,最常见的有两种。一是死后变成僵尸;二是死时太痛苦,忘记自己死亡的事实,以活尸的形态游走世间。
此二者都需要一个契机。
前者靠风水,只有极阴之地才能养出丧尸。后者靠灵气,死亡之地灵力充沛,才能支持尸身以活死人的形态继续生活。
独目村虽然不是风水宝地,但也绝不是养尸地,而且僵尸闻到生人气息就会攻击。大夫和方麻花显然属于后者——忘记自己的死亡、由灵力支撑着在阳间生活的活死人。
活死人畏光,因此昼伏夜出。需要灵力支撑,若是灵力不足,魂魄会渐渐衰弱,最后丧失神志,变成没有思维和理智的活尸,比如山下那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售票员。
看到方麻花床下灵力充沛的树根后,谢留夷的猜测得到了肯定。
甚至更进一步,这个村子所有的房间里,都有这样的树根。所有的村民,都跟大夫和方麻花一样,成了活死人。
他们需要汲取灵力,不能离开村子,所以村外几步之遥的木桥无人打理,所以方麻花家的女儿半年没回家,方麻花也没有下山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
跟活死人打交道禁忌还是很多的,最忌讳的就是指着人鼻子说你已经死了。活死人普遍玻璃心,平时没有攻击性,可是一旦被戳到痛处,就会跟对方不死不休。
谢留夷想问的问题大多都容易牵扯到对面人的死亡原因,比如树根,再比如昨天出现在客栈院子的东西。偏她又不是个会聊天的,犹豫了半天,最终选定了一个比较保守的开场白。
“麻花怎么卖?”
缩在墙角的方麻花愣住了。对方大费周章地钻到他卧室,他醒来的时候还看到对方趴在床边不知在找什么,竟然不是来偷东西的,是来买麻花的?
何必呢?他家麻花已经出名到这程度了?
见方麻花呆愣着不回答,谢留夷又问了一遍,还加了一句,“新鲜吗?”
做吃食的最怕别人说食物不新鲜。听到谢留夷这么问,方麻花立刻忘记了别的,点头如捣蒜,“新鲜,昨儿个现做的,放久了的我都直接丢出去喂狗,不敢摆到门头卖的。”
喂狗?谢留夷眉毛轻挑,村子里哪有狗?这么想着,她直接问了出来。
“狗白天都躲着睡觉,晚上才出来松散。它们不进村子,东西放村口,它们自己就叼走了。”
闻言,谢留夷留了个心眼。狗哪里有昼伏夜出的,方麻花口中的狗究竟是什么东西,还得打个问号。
不过,“狗”不进村这一点是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姑娘……买麻花回去做早餐吗?”见谢留夷没什么威胁,方麻花胆子也大了点,主动说道,“我们家麻花各种口味都有,甜口的适合单吃,咸口的泡油茶吃最香了,村西头方缘民宿旁边的油茶味道好。我不是打广告啊,我们自己也爱吃的。”
提到早餐,谢留夷这才想起来还有一日三餐这回事。她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却一点都没饿没渴,似乎饮食已经淡出她生活很久了。
不过就算她不吃,客栈里的人也要进食的。
“甜口咸口各来……”她算了算客栈里的人数,“二十根。”说完手伸进怀里掏钱袋,然而钱袋没有,反而摸到昨天从售票员手上摘下来的手链。
她犹豫着拿出来,递到方麻花眼前,“这个……”
话音未落,原本瑟缩在角落的方麻花手脚并用地爬过来,一把抢过手链,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神情激动,大张着嘴似是要哭,眼中却一滴泪也没能憋出来。
活死人,终究还是死人,无血无泪。
“这是我闺女的,方兰,你见过她吗?她半年没回家了,你在哪儿见的啊?”
“山下售票厅。”谢留夷盯着方麻花脸上的表情回答道。
方麻花迷茫了一瞬,喃喃道:“那她咋不回家啊,她工作很忙吗?”
工作?看来方麻花不记得女儿死亡的事情,也就是说,方兰的死因和方麻花一样。
谢留夷沉吟着问道:“半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此话一出,方麻花脸上的神情更加迷茫,“半年……半年前……我家兰兰去上班了。没发生啥事儿啊,这孩子咋就不回家了呢?”说到这儿,他再次激动起来,跪在床上,双手合十恳求道,“姑娘,你能不能帮我去喊兰兰回家?她这么久不回家要出事的啊,我……我不能离开村子,求求姑娘帮帮我。”
谢留夷垂下眼帘,没有去看这位老父亲热切的眼神。
方兰被不知名力量锁在售票窗口后,又被这股力量控制着对他们发动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