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菏妆一早就知道今天徐怀山叫她去沈家老宅没安什么好心。

    之前还没回国的时候, 她还做梦自己这一步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还以为人徐怀山要给她的惊喜就是实打实的名分，一张结婚证, 一些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沈菏妆盼星星盼月亮, 盼呀盼呀, 结果盼来了综艺开播。

    她又不是傻子，更不是山顶洞人, 又不是不冲浪不上网的老年人。

    虽然节目组后面努力剪辑掉了徐怀山出现的部分，但是沈菏妆是谁啊？

    她能够凭本事和心机待在徐怀山身边这么久，怎么会连一点信息检索能力都没有？

    随便顺着相关信息扒一扒，在圈子里打探一圈，就能够知道徐怀山早就跟徐宁川认识了。

    再加上她可是连徐怀山的一根头发都不会认错的女人啊。

    就算节目组竭尽全力避免了徐怀山的出镜, 她还是能够在一两个镜头里捕捉到徐怀山的背影。

    所以，沈菏妆一早就知道，徐怀山这次叫她回来, 又晾着她这么久，一定是和徐宁川有关系。

    再继续按照这个推论，徐怀山既然愿意为了徐宁川上节目，把他带回家, 就证明徐怀山根本不介意徐宁川的病，甚至是看重徐宁川的。

    所以，徐怀山是把她叫回来算账的。

    他肯定已经从沈蔓越等人的口中知道了过去的事情。

    亡羊补牢, 为时不晚。

    沈菏妆知道，现在她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徐宁川。

    只要徐宁川心里还有她这个妈妈，只要他还渴望她的母爱, 那么她就还有一丝胜算。

    沈菏妆觉得这件事还是有转机的, 在她的设想里, 每个小孩都会渴望来自母亲的温暖。孩子爱父母是天性，从睁开眼那一瞬间就注定的事情。只是有的时候，有些父母会毁掉这些天性。

    沈菏妆被领着进来以后，第一反应就是要对着徐宁川哭诉哀叹一番，哪知道眼泪刚刚上了眼角，脑袋就被一小孩子的手给推开了。

    有那么点一阳指的味道了。

    沈菏妆傻了。

    她愣在原地，听着女孩的声音，一时之间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不过她是个演技不错的女人。

    很快就调整了情绪，猜测这个小姑娘现在能够出现在这里，还站在徐宁川的身边，想必是跟徐宁川关系匪浅，在徐家也是有一些地位的。

    不管怎么说，别翻脸，讨好就对了。

    沈菏妆堆起满脸的笑容：“你好，小女孩。请问你是小川的朋友吗？”

    付小西一双干净透彻的童眼早就把沈菏妆内心的想法看得一干二净，清清楚楚。

    她拉着徐宁川往后退，神色警惕的模样就像是在面对诱拐犯。

    “阿姨，你谁啊。”

    付小西明知故问。

    而沈菏妆似乎就等着这个问题，她抬眼看了一下徐怀山的表情，似乎在斟酌什么，最后又好似下定决心一般，看着徐宁川所在的方向，双眸含泪，似有万般委屈和不得已的苦衷，讲出几个字：“我，我只是一个陌生人。”

    付小西半点也不接沈菏妆的戏。

    她演任她演。

    清风拂山岗。

    “那阿姨，可以请你离我和小川哥哥远一点吗？”付小西礼貌地问，“我外婆不让我跟陌生人说话的。”

    ......沈菏妆一口老血梗在胸口。

    怎么这小女孩的回复就不按照她的设想走呢？！

    看来走这条路不行。

    沈菏妆赶紧看向徐宁川，柔情万分地说：“小川，你还记得我吗？”

    徐宁川满眼写满了陌生。

    他摇了摇头，像是在躲避什么，往后退了一步。

    付小西叉着腰挡在徐宁川的面前，昂着头看着沈菏妆：“阿姨，你吓到他了。”

    沈菏妆本来想走身负苦衷没办法相认最后却意外被孩子认出来的路线，现在这条路线是彻底走不通了。她干脆变了花样，保持着现在的姿势，眼泪说掉就掉。

    啪嗒啪嗒的，豆大的眼泪就好似泪珠一样往下滚，不要钱地落，砸在地上就跟会开花一样。

    沈菏妆颤抖着声音，无比心痛地说：“小川，我是妈妈呀。”

    “你不记得我了吗？”

    沈菏妆目光暗藏期待，等待着徐宁川的反应。

    可徐宁川还是像个木头，毫无反应。

    倒是一些与此无关的好不知道内情的围观群众徐平安、二姨奶奶还有柳眉枝，纷纷惊叹：“你是他妈？！”

    付云佳跟沈蔓越相处了这么久，早就知道她这位亲姐姐的本性。

    眼下，见此情况，拿出手机，给沈蔓越通风报信。

    付云佳：你姐回来了，来徐家了，你知道吗？

    沈蔓越居然也秒回。

    沈蔓越：放心吧佳佳姐，我等会也会上场了。

    沈蔓越：刚赶完通告，正在过来了。

    好吧，是她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付云佳：你早就知道？

    沈蔓越：嘘，待会见。

    虽然不知道沈蔓越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她所没见过的灵丹妙言，但是既然对方当事人都不着急，付云佳就更不着急了。

    她收了手机，看向沈菏妆。

    付小西一早就从沈蔓越和付云佳那里知道了徐宁川的一些家事，虽然不甚详细，但是大概的剧情她还是略知一二的。

    现在听着沈菏妆这样对着徐宁川讲话，她才不高兴呢。

    “你都没有照顾过小川哥哥，他为什么要记得你？”

    这些大人真奇怪。

    原本也有家事要解决的徐怀荣一家子，现在都收了摊，暂停了沟通，坐在一边看着沈菏妆这出戏。徐听然和徐妈妈不知道情况，但是徐怀荣是一早就清楚的。他默默举起茶杯，只等着这场戏收尾。

    沈菏妆没想到这个小女孩这么烦人。

    主要是不好糊弄。

    她耐着性子对着付小西说：“小姑娘，因为我是他妈妈呀。我怀孕十个月，冒着生命危险，把他生下来了。”

    “他应该认识我。”

    与其说这段话是她对着付小西说的，不如说这是她说给徐怀山听的。

    付小西简直就跟刀枪不入的直男一样，“然后捏？”

    “什么然后？”这问题把沈蔓越给问傻了。

    “是你自己要生他的呀。”

    为什么大人总喜欢把这种明明是自己做了决定去做的事情全都算到小孩子的头上呢？

    “你又没有照顾小川哥哥，他不认识你很正常啊。哪里有什么应该不应该？”

    付云佳很想把自己闺女给拉回来，但是不得不说，瞧着她闺女一语道破一些东西的时候，她心里也觉得挺痛快的。

    要不是她重来一回，幡然醒悟，付云佳甚至觉得，下一次被付小西当着面说的人就能从沈菏妆变成她了。

    沈菏妆没她幸运，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付小西把沈菏妆逼急了。

    她忍着性子，不想动手发飙。

    总之发飙不好，徐怀山还在看着，徐宁川也在，还有其它这么多人呢。

    “小姑娘，你是谁呀？”

    【什么人都能在这里唧唧歪歪了吗？】

    付小西自报家门。

    “我是付小西。”

    这下沈菏妆心下明了了。

    【不姓徐啊。】

    “阿姨有一些家事要和小川哥哥说，你可不可以让开一下呢？”

    家事这两个字被沈菏妆用重重的语气强调了。

    付小西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拒绝了沈菏妆柔情的请求。

    “不要哦阿姨。”

    她甜甜地笑着，“你有什么就跟我说就好了，我会告诉小川哥哥的。”

    她可是小川哥哥的好朋友和翻译器呢！

    “你这孩子——”沈菏妆真是急了，也没动手，就是脾气上来了，之前的伪装有点挂不住了。

    此话一出，付云佳上前，站在自己的闺女身边。

    “沈女士，我家小孩说话有点直接，您多担待。”

    沈菏妆假笑了下，说着没事，弯着腰，看着被付小西挡了半个身子的徐宁川。

    “小川，妈妈和你说说话，好不好？”

    徐宁川拉着付小西的手，摇了摇头。

    “小川，好不好？”

    付小西叹了口气。

    “阿姨，你怎么就听不懂小孩子的话呢？”

    “好吧。”付小西纠正自己，“你怎么看不懂小孩子摇头呢？”

    付小西真是想要拿着一个大喇叭对着所有大人齐齐大喊啦！

    大人呀大人！

    小孩说不要就是不要呀！

    沈菏妆尴尬无比，然后转过身，可怜地看着徐怀山，“怀山，孩子他——”

    徐怀山脸上仍旧带着温柔的笑意，“沈菏妆，你是个聪明人。”

    “因为你是小川的妈妈，所以我今天把你叫来。”

    “我想让小川的名字写在徐家的族谱上。”

    说是族谱，其实用简单的话来说，那就是改入徐家的户口。

    徐怀山想对徐宁川负责。

    听了这话，沈菏妆下意识地说了一声好。

    等等啊。

    沈菏妆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徐怀山轻笑一声：“你想要什么？”

    沈菏妆直觉这是陷阱，但是她人又有点迷糊，总觉得她离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一步之遥了。

    仿佛是努努力就可以够到的存在。

    而她不知道，人总是会被稍稍努力就可以完成这件事给欺骗。

    就像是一个诱惑的果实，永远高悬在头顶，伸手去摘，却会坠入万丈深渊。

    沈菏妆被迷惑了。

    被徐怀山这种似乎可以包容一切的笑意给迷惑了。

    她想，徐怀山应当是有几分爱她的。

    所以她开口了。

    “怀山，那我呢？”

    “你是小川的母亲。”

    沈菏妆点了点头，目光期待。

    只是徐怀山接下来的话让她坠入深渊。

    “但是你选择抛弃了他，并欺骗了我。”

    “沈菏妆，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你一个人聪明人。”

    “在你做出当初的选择那一个瞬间开始，你就应该预料到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我让你来，只是想让你清楚地知道，从今天以后，小川是我的孩子，他和沈家有关系，和沈蔓越、和你的母亲有关系，但是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稍等之后，我会请律师让你签署一份协议书。”

    “希望你在未来的日子里不要出现在我和小川的面前。”

    这些话，一字一句，就像是锋利的刀刃。

    毫不留情地往沈菏妆的心里剜去。

    她站在原地，如坠冰窟。

    “怀山！”她伸手，拉着他的袖子祈求。“怀山，你不要这样。”

    “沈菏妆，你的梦该醒了。”

    徐怀山轻轻推开沈菏妆的手。

    沈菏妆都顾不上还有人看着呢，也顾不上自己一开始的打算。她不想，也不愿意相信，她赌了这么多年，居然就因为一个孩子就玩完了。

    “怀山，我跟你了快十年。”

    是实打实的十年。

    从少女时代走到现在，沈菏妆不敢相信，“你难道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徐怀山偏了偏头，很是疑惑。

    “你跟我谈感情？”

    他勾了勾嘴角，有几分淡泊。

    “你看上我这样的老男人，一开始也不是因为感情吧。”

    他有什么牌，他清楚得很。

    男人不是傻子。有些女人现实，殊不知，男人比她们还要现实。

    “我们各取所需，不是吗？”

    沈菏妆呆住了。

    这么些年，她总觉得她是徐怀山身边最特别的那一个。他们的关系，说是情人也可以，说是金钱关系，也可以。但是大多数时候，徐怀山总是很贴心，面面俱到，只要不是不合理的要求，他总是事事都有回应。

    她以为，他对她是有几分真心的。

    或者说，是至少动过几分心的。

    “你同意我的说法吗？”徐怀山把一切都撕开，却还是这样的平和。

    沈菏妆有点抓狂。

    “徐怀山！”

    “你为了这么一个有病的孩子，就要把我踹了！你是不是有问题！”

    “我为了你，我以后都不能生孩子了！”

    “啊——”

    沈菏妆痛叫一声。

    徐怀山不打女人。

    他虽然有点想动手，但是他忍住了。

    动手的人是付小西。

    她抬脚用自己的小皮鞋一下踹上沈菏妆的小腿，力气不大，但是够突然，能够致人惊吓。

    沈菏妆尖叫一声。

    她转头看向折腾自己的小孩子。

    付小西眨巴着大眼睛，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爽。

    沈菏妆要疯了。

    “你踹我干嘛？”

    付小西理直气壮地说：“踹的就是你！”

    谁有病呀！

    她才有病呀！

    为了防止被报复，付小西赶紧跑回徐宁川的身边，又把自己亲妈往前推，典型的做了坏事就往大人身后躲的样子。

    付小西还跟徐宁川说：“小川哥哥，这个人不好，咱们不跟她好。”

    什么妈妈呀这是！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这样嫌弃自己儿子，说自己儿子有病的人！

    “你跟我好。”付小西大言不惭，“以后我来当你妈妈！”

    付云佳真是没法了。

    “小西！”

    二姨奶奶看戏看够了，大笑出声。

    “好了好了。”

    “我可算是知道你今天非要把我叫回来是为什么了。”

    有了她的认可和点头，徐宁川这才算是正正式式进了徐家。

    “我捡个大孙子，我当然开心了。至于这其他的事情嘛，你们小辈就自己处理好。”

    她活了这么大半辈子，遇到的事情可比这多多了。

    二姨奶奶被吵得耳朵疼，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冲着跟她半分不认识的柳眉枝说：“那什么，老太太，要不咱们去后面搓盘麻将？”

    柳眉枝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自己，被这自来熟的气势给震慑到了，继而回应：“我不会打麻将。”

    二姨奶奶也不强求。

    “好吧好吧。”

    她自己挥挥手，转手走了。

    她不爱管事，不想结婚也是因为不爱管事。结了婚，那一箩筐的事情全都来了。

    二姨奶奶一走，沈菏妆总觉得周围的威压少了许多。

    她还想再争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