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重新认主的希望破灭了, 但是灵鱼们倒也没有太多失落。
一则是因为它们对裴玞的执念并没有那么深，这些年也早就适应了在寒潭底的生活。
二则，是因为确实打不过文鱼……
曾经被裴玞收留的十几条灵鱼对视一眼, 然后不约而同的吐了个泡泡。
这也不怪它们, 谁能知道大家都在好好做鱼，突然有一个就变成龙了呢？
和龙抢人大约是嫌命长。
于是，文鱼顺利成为裴玞的灵宠, 也是唯一一只灵宠。
待他离开了石室结界后, 红鳞鱼龙便亲昵地凑过来, 嘴里说着思念主人的话, 声音娇软可爱，半点不见刚刚拍碎巨石时候的霸气。
毕方则是单脚点地, 带着笼罩住它的防水泡泡悠然漂去, 稳稳停在文鱼旁边, 很是好奇又有些探究的给对方检查身体。
毕竟鱼化龙形难得一见, 总要好好观察一下才好。
而风鸾却是用灵力护体，随后去往了灵鱼群。
若是寻常灵鱼, 警惕心往往极高，特别是风鸾身负元婴修为, 哪怕只是看一眼都能把鱼儿吓跑。
偏偏寒潭底下的这些鱼儿们大多是在灵脉枯竭后出生的，从未见过外人，更没见过修士。
即使能感觉到风鸾身上的灵气波动, 可灵鱼群都没有躲闪，反倒睁着圆眼睛好奇地朝她看。
最终还是刚刚被文鱼吓唬过的那条小蓝鱼游上前来。
鱼鳍摆动，鱼尾飘逸, 身上的蓝色鳞片干净光洁, 反射着悠然光亮, 虽然个头不大，但足够漂亮。
此时它鱼鳍轻晃，像是行礼一般地俯了一下身子，恭顺开口：“见过少宗主，不知少宗主可有吩咐？”
风鸾便问：“你认得我？”
小蓝鱼晃了晃脑袋：“刚刚主人……我是说，尊者已经给我们介绍过了。”
风鸾点点头，并未过多置喙他们主宠之间的事情，直接说出来意：“你们是否想要离开寒潭？”
小蓝鱼一愣：“什么？”
风鸾缓声道：“之前寒潭意外封闭，这才导致你们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数百年，如今灵脉修复，寒潭重开，倒是可以让你们的家人离开此处。”
本以为对方会答应，可是小蓝鱼只是略想了想，便行礼道：“多谢少宗主关心，不过我们暂时不想离开。”
风鸾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为何？”
小蓝鱼认真回道：“这么多年来，我们早就已经适应了潭水，而这里之所以会被尊者们选成清修之地，便是因为此处灵气充盈，想要再找一处类似这样的地方进行修炼怕是难了，既如此，我等倒是不太想要去外面冒险。”
“此话当真？”
“当真的。”
说罢，小蓝鱼还回头和其他鱼儿商议，最后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应。
风鸾便不再说什么，只管道：“既如此，尔等便继续留在此处便是，若是有朝一日想要离开我宗也不会阻拦。”
小蓝鱼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可是清亮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感激：“多谢少宗主，我等定然守好寒潭，无论以后修为如何，都会为了宗门尽己所能。”
风鸾心知，这是灵鱼们在提出交换条件。
云清宗提供修行庇护之所，它们一旦修炼得成便会为宗门做事。
彼此之间并不需要签订契约，只要灵鱼想要修炼，那么就要还了和云清宗的恩情。
互惠互利，方能长久。
于是在彼此的默认下，灵鱼们拖家带口留在寒潭，风鸾则是与裴玞和毕方一道准备离开此处。
相较于下沉时候的迅速，他们此时上浮的速度并不快。
作为修士，原本是不需要和凡人那般忌讳水压的，可是风鸾念着裴玞恐有旧伤未愈，便尽量小心谨慎。
毕方也不着急，鲜少入水的神鸟正好趁着这次机会细细打量水下景色。
而之前一直话语不停的文鱼却是半个字都没说。
龙身小心翼翼地跟在裴玞身边，大眼睛悄悄偷“看”裴玞的脸色。
见对方表情莫名，文鱼心知是刚刚那一遭引得主人心里别扭，于是便闭紧嘴巴，就这么沉默了一路。
待他们从潭水中离开，重新返回岸上后，风鸾的第一件事便是反手摸飞剑，确定它在灵力包裹下并未沾到水柱，这才转头去看其他人。
毕方抖抖身子，说是要去寻洛教主继续看其他灵脉，然后便振翅高飞。
而裴玞则是叉着腰站在草地上，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风鸾这要问，突然看到从谭水里飞上来了一道红光。
她下意识去抓，但红光迅速，顷刻间就缠上了裴玞的脖颈！
这让风鸾心下一沉，反手就要拔剑。
不过在那之前，裴玞先道：“师妹莫急，这是文儿。”
话音刚落，红光便迅速消散。
只见原本巨大的龙身此时已经缩得极小，不过指节粗细，正挂在裴玞软乎乎的勃颈上，龙首衔着龙尾，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若不细看，还以为幼童戴了个龙形项圈呢。
风鸾低头去看，而后轻声问道：“沉不沉？”
裴玞摇头，然后就伸手摸了摸。
其实他刚刚并未生气，只是有些无措。
原本在他心中，文鱼就是不同的，况且原本裴玞就没打算和其他灵鱼重新签订灵宠契约。
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不知道如何与变了身形变了性情甚至变了物种的文鱼相处。
可是现在文鱼一缩小，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裴玞垂着脑袋，小肉手捧着文鱼的小脑袋，就像是千年前托着小鱼儿时候一样，声音都是轻轻的：“你这样挂着累不累呀？”
文鱼暂时松开了自己的尾巴，昂起头，娇声道：“文儿不累。”
裴玞还是疼它的，想了想，撸起袖子露出了肉胳膊道：“不如缠在这里吧。”
文鱼笑道：“不了呢。”
裴玞不解：“为什么呀？”
文鱼的语气依然娇柔：“被衣服盖着，我便‘看’不到有谁想要偷偷靠近主人了。”
裴玞终于露出了笑：“文儿还是这么担心我的安危。”
文鱼见他展颜，便凑过去和主人贴贴，突然说了句：“是啊，这样一来，主人只会有我一个。”
裴玞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可他很快点头：“自然，我答应你的。”
但这一次，文鱼没有回答，只是软声道：“好开心能再见到主人，我等了几百年，终于等到你了，让我能有归处，不至于饿死街头。”
裴玞面露心疼，又有歉意，完全忘了龙鱼碎石的英姿，只放缓了声音又哄又夸，引得文鱼笑起来。
一时间，气氛和谐又温馨。
倒是系统叹道：【几百年没吃饭都能成龙，足以见得它可以辟谷，却连饿死这话都能说得出来，着实令人佩服。】
原以为不会得到回应，却听风鸾道：“对着师兄撒娇罢了。”
系统一惊：【咦，怎么这次宿主就听出来了？】
风鸾淡淡道：“哞哞以前也经常说，若是我不管它，它一定会饿死的，”声音微顿，她语带笑意，“当初只因为我在大师兄闭关之时，帮他照顾了一下他的灵宠领胡，哞哞就开始绝食了。”
【……然后呢？】
“它早已辟谷，自然无事，就是领胡自那之后就不太叫了。”
系统沉默片刻，突然问了句：【领胡是怎么叫的啊？】
风鸾随后回道：“它生得像牛，自然是……”
说到这里，风鸾突然顿住声音。
因为她猛地想起了不久之前，自家哞哞曾经偷偷跑下山，召集村中的耕牛水牛齐聚，非要给人家改口音，逼着牛去学汪汪叫。
当时风鸾就不解，怎么自家灵宠突然就想出了这么匪夷所思的点子，说话还一套一套的。
如今想来……怕不是它早就这么做过了……
系统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沉默片刻，才小声道：【要不要和宗门里面的各位说一声？】
“说什么？”
【要是哪天听到了犬吠，不要怕，有可能是你师兄的灵宠出关了。】
风鸾：……
而无论是风鸾还是裴玞，都没有把文鱼的身份宣扬出去。
文鱼也很乖巧，每天就乖乖缠着裴玞装项圈，小心隐藏着自己的威压，竟是无人发现。
甚至在妩娘去裴玞处帮忙时也不觉异样，反倒赞叹裴玞的新项圈漂亮。
倒是柳二觉察到些许不对劲。
尤其是看过项圈眨眼，更是让他不解。
可是作为傀儡，柳二对外物了解不多，加上他向来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七川未曾让他留心这些，他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在妩娘想要探头细看项圈的时候，傀儡会悄然上前，用身体挡住，引得妩娘疑惑。
一次两次就罢了，次次都是如此就难免厉鬼姑娘起疑心。
又一次被截住后，妩娘终于问道：“为什么不让我瞧呢？”
柳二解释不出，他体内可这的法阵没有告诉过他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处理。
所以他只能说出别人教过他的话：“主人曾让我保护尊者安危。”
对这个回答，妩娘见怪不怪。
一开始还有些失落，但现在她已经泰然处之，甚至还会笑眯眯地反问：“七川让你保护的人不少，可你现在为什么只跟着我？”
柳二闻言，便像是卡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道：“只有尊者会让我跟着。”
其实七川下达的命令是统一的。
保护师叔，保护灵兽，保护灵药……
可无论是谁，都不会一直让傀儡跟在身后，更不会和傀儡说话。
就只有妩娘会找他聊天，会和他说笑，还会在柳二表现出无法理解的时候细细解释。
没有灵魂，也就意味着没有感情，但这并不代表柳二不知好歹。
妩娘待他好，他就跟着妩娘。
无关心意，只是习惯。
妩娘自然也听出了对方的意思，却半点不气，反倒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
先转头看了看一心一意研究阵法的裴玞，又扭头瞧了瞧在驱魔阵法之中一动不动的聚魂珠，然后妩娘才踮起脚尖，倾身靠近了柳二。
柔软手臂悄然搭在了傀儡肩上，顾盼之间妖娆冶艳。
换个人，被这么看一眼，怕是骨头都酥了。
怎奈柳二是木头做的，还没有心，此时只是用平板吴波的声音问道：“尊者可是眼睛不舒服？”
说着，就要伸手帮她揉。
妩娘微微一愣，然后便哭笑不得地握住了这人的手，嘟囔着：“真是木头。”
柳二认真回道：“尊者说得对。”
妩娘被他弄得没了脾气，轻哼一声，但是手却没松开，只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轻点这人的胸口，缓声道：“那我问你，你跟着我是为了什么？”
柳二毫不犹豫：“听主人话，保护尊者。”
妩娘抬眼看他，一字一顿：“以后记着，若我再这么问，你要说你是担心我，懂了吗？”
原本就处于学习阶段的傀儡并不解其意，依然直接点头。
妩娘便又问了一遍：
“你为何跟我？”
“因为我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