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昼只犹豫了一秒钟,就拉出椅子坐在了Neo对面。
“你今天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Neo问。
沈昼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告诉她宴会的事情,遂道:“去应酬了。”
Neo淡淡地“哦”了一声,低头认认真真地剥着她的卷卷虾,没有再说话。
沈昼随口道:“现在还不到吃卷卷虾的季节吧,你从哪里买的?”
Neo道:“我朋友送的。”
沈昼惊愕道:“除了我你在中央星圈哪来的朋友?”
Neo冷冷道:“你看不起谁呢。”
沈昼:“……”
他试探着问:“是你在星网上认识的?”
Neo没有回答。
她不会说谎,也从来不屑于谎话,因此遇到她不想回答的问题时,她就会缄口不言。
所以不是网友。沈昼在心中猜测,是她以前认识的?还是真的像林之前说过的,她本身就是联邦人。
沈昼忽然道:“你为什么总是不愿意见到西泽尔·穆赫兰?”
Neo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继续埋头吃东西。
这不是沈昼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但是却像过往许多次一样,毫无回应。他不得不放弃,催促道:“赶快吃,吃完我好收拾桌子。”
Neo果然按照他说得加快了速度,然后留下满桌狼藉扬长而去。沈昼认命般的摇了摇头,将自动清扫机器人叫出来,清扫掉桌上的虾壳和油渍。
“你怎么这个时候通讯?”西泽尔看着通讯屏幕里的沈昼惊讶道。
“这才几点?”沈昼鄙夷,“你不会已经睡觉了吧。”
“我没有,但是楚辞睡了。他下午和朋友出去玩,应该是累了。”
沈昼犹豫了一下,道:“我今天在一个宴会上见到了你妹妹。”
西泽尔道:“艾黎卡?”
“对。”
西泽尔疑惑:“这有什么问题吗?她出息某次宴会是很常见的事情。”
“我知道,但是……”沈昼皱起了眉,“虽然你没有见过Neo,但是小林一定告诉过你,Neo和你长得非常像,尤其是眼睛。”
西泽尔缓慢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有没有——”
西泽尔打断他的话,沉声道:“有没有怀疑过,Neo其实和我有血缘关系?”
半晌,沈昼点了点头。
“我想过,”西泽尔道,“我甚至猜测,是不是当年我父亲去找艾黎卡的时候认错了人……但是他大概率没有,因为艾黎卡的基因经过了多次检测匹配,而且她以前生过病,所以每个半年就要进行一次基因检测,我之前甚至拉取过她过往的所有检测记录,没有任何异常。”
“有没有可能,”沈昼犹豫半晌,还是道,“她是一个,复制人?”
西泽尔却缓慢地摇了摇头:“复制人的基因链路都是不完整的,她不是,她是个正常人。”
“这就很难说明问题了……”沈昼嘀咕道,“难道Neo和桐垣是双胞胎?可是她们俩完全不像,而且我总觉得Neo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总是躲着不愿意见你。”
西泽尔摇了摇头。
“对了,小林说你们过几天要来中央星圈?”沈昼问。
“是,但具体时间还没有定,”西泽尔无奈道,“元帅非得让我去旧月基地。”
沈昼忍不住吐槽:“这一定是靳总的主意吧?”
西泽尔不置可否。
沈昼斟酌了一下,道:“如果要告诉你父亲某些事情,很有可能会造成一些连锁反应实……”
“我知道。”西泽尔沉吟了一下,道,“但是也许楚辞的决定是对的,他比我更有决断。”
沈昼笑道:“不是他比你更有决断,是你太沉默了,有时候开口说话比沉默更重要。”
翌日是个周末,楚辞一直睡到了中午才慢吞吞地起床,西泽尔临时有事,早早地起来去军部了,楚辞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觉得无事可做,就出门去学校餐厅赶着中午饭的末尾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登上空轨,离开了学园岛。
如果是往常,这个时候他就可以去靳昀初家里蹭饭,但是“拯救日”假期开始之前靳昀初就去了医院,一直要到两个月后才能回来,因此楚辞决定去医院探望她。
他本来想买一点靳昀初平时喜欢吃的零食,但是转念一想,这次可是在医院里,还是不要太嚣张的好,最后在医院门口的花店里买了一束新鲜花。
楚辞预料到这束花一定会被靳昀初嫌弃,可没想到她会这么嫌弃……一看见楚辞手里的花就像是见到了什么病毒一样,差点从病床上蹦起来,连连挥手:“拿走拿走,快点拿走,你还不如买二斤苹果。”
暮少远在一旁凉凉地补充:“苹果你也不能吃。”
靳昀初悲哀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能吃的东西吗?”
楚辞只好将花放在了病房外间,好奇道:“您为什么这么讨厌花?”
“因为他们前几天来看我,”靳昀初生无可恋道,“人手一束花,搞得好像上坟一样。”
暮少远轻叱道:“别胡说。”
靳昀初摊手:“我只是比喻一下,总而言之,任何东西见多了都会觉得烦,更何况我本来就不喜欢花。”
楚辞沉默了一秒,道:“主要是,您能吃的东西实在太少了,用的东西想必也不缺,除了带花,还能带什么呢?”
靳昀初冷漠道:“可以什么都不带,空手来就行。”
“那显得多不礼貌。”
“到底是谁规定的探望病人要带花啊?”靳昀初拍打着自己的被子,“我真想把那个人抓出来鞭尸。”
“不知道,”楚辞摇头,“反正地月纪就是这样。”
一会,医生将暮少远叫出去了,靳昀初随口道:“怎么你一个人来,西泽尔呢?”
“他去加班了。”
靳昀初“啧”了一声:“放着小男朋友不陪,竟然去加班?”
楚辞摊了摊手。
“你走的时候把那束花带走吧,”靳昀初心平气和地道,“不要放在门口,我看到都觉得难受。”
楚辞讶然:“您这么讨厌花?”
“倒也不是讨厌,单纯只是见多了烦而已。”靳昀初叹了一声,轻声道,“它们总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我是个虚弱的病人。”
楚辞假装没有听见她语气里的落寞,压低了声音:“既然您这么烦看见花,那暮元帅有没有送过您花?”
“有!”靳昀初立刻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而且第一次送了之后我不好意思说不喜欢,就委婉的告诉他,挺好看的,下次不要送了。结果谁知道他根本不听呢?下一次还是送了花,我好难。”
楚辞:“……那,那些话您后来都怎么处理的?”
“哦,”靳昀初淡淡道,“都插在老李办公室了,他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不会嫌弃的。”
“……”
送恋人,想必暮元帅送的都是玫瑰,成束成束的玫瑰放在李元帅的办公室里,想想都觉得好怪。
“是您让专门让西泽尔去旧月基地开会的吧?”楚辞问。
“对啊,”靳昀初点头,“他还可以顺便回一趟家,看我对他多好。”
楚辞:“……是挺好的。”
“你可以跟他一起回去啊,”靳昀初闲闲道,“去见见沈昼,顺便告诉老穆赫兰你和西泽尔谈恋爱的事情,最好是直接订婚,这样我说不定还能活着参加你们的婚礼。”
楚辞低着头半晌,才道:“别这么说……”
“我并不害怕死亡,”靳昀初平静地道,“只是多少还是有些不舍。”
她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声:“不是没有活够,也不是舍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我相信你们的人生一定会比我的更精彩……我只是,舍不得暮少远。”
“你应该能体会我的心情吧?”靳昀初看着楚辞眨了眨眼,“你一定能把。”
“嗯,”楚辞点头,“我能。”
“我有时候看见你,就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靳昀初低声道,“我觉得我遭遇了最痛苦的磨难,我什么都没有了,但我还有暮少远爱着我,所以我舍不得死,我想尽量多活几年。”
“现在不是好好地吗,”楚辞的声音比她还要低,“以后也会好的。”
“你真不像个小孩子,”靳昀初笑了起来,“你比我那时候厉害多了,也沉稳多了。”
楚辞说:“可是我宁愿不要这么厉害。”
如果可以,他就一直是偏远小星球上网络维修工的儿子,守着自己家里的小房子,认识的人永远只有几个邻居,多年之后如果邻居都老了,老林也死了,他才百般无赖的离开锡林,或许在旅途中他会遇到西泽尔,然后带他去锡林,说,看,这是我和我父亲的故乡。
他走的的时候按照靳昀初说的,将那束花拿走了,走到医院楼下的时候,有两个孩子在互相追着玩,那两个孩子脸上都挂着大大的笑容,可是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他站在旁边看了半晌,和善的护工解释道:“这两个孩子都是聋哑人,因为年纪太小还暂时不能接受手术治疗。”
楚辞将那束花拆开,编成两个花环送给了两个小孩,然后离开了医院。
再次路过医院门口的花店时,他脚步停顿了一下,又退回去到店里,重新买了一束花。
时间还早,他就去了第一集团军的军部,但是这里他进不去,于是在相邻的街道上找了一家咖啡店坐着,等西泽尔下班。
不得不说穆赫兰参谋长哪怕是加班也极其敬业地到了下班时间才离开,楚辞只好给他通讯:“我在旁边街道上的咖啡店等你呢。”
西泽尔讶然:“你怎么过来了?”
“顺路。”
于是断掉通讯之后西泽尔着急要走,另外一个副参谋长拦着他:“诶,反正都来加班了,要不一起去吃个饭再回去吧?”
西泽尔摇头:“不了,有人在等我,我先走了。”
同事玩笑道:“谁啊,除了老婆之外其他人一律不算啊。”
西泽尔“嗯”了一声,在同事反应过来之前,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嗯?嗯什么嗯,”另外一位副参谋长自言自语,等他收拾好公文包也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忽然脚步一停,神情微微凝住,“真是老婆在等啊……”
西泽尔在咖啡店外面就看到了楚辞,因为他就坐在橱窗旁边,他找了个地方去停车的时候,楚辞已经从咖啡店里走了出来,然后,西泽尔远远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一束玫瑰。
之所以说是“拎着”,是因为楚辞似乎不太在意这束花朵的生存状态,走着走着花瓣掉落在地上,他也不在意,甚至还远远地朝他挥了挥手。
西泽尔从车上下来,看着他走过来,笑道:“我本来想停车过去找你。”
“我感知到你了。”楚辞道。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去医院看了靳总,”楚辞笑眯眯道,“然后就过来找你了,接你下班怎么样?”
西泽尔道:“好啊。”
楚辞都已经坐在了副驾驶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有一束花,其实从看到他西泽尔的目光就一直在那束花上,直到楚辞将花怼到了他面前:“送给你。”
西泽尔:“……”
活了二十多年将近三十年的穆赫兰参谋长虽然不是第一次收到花,但是说实话,他还从未收到过造型这么糟糕的花,包装纸像是压到了,一面皱巴巴的,而有的的花瓣因为楚辞刚才跑得太快,要掉不掉,整个一个要凋零的状态。
而楚辞从咖啡店出来的时候,因为一直看着西泽尔,也没注意到花是个什么情况。
沉默半晌,楚辞道:“它好脆弱。”
西泽尔哭笑不得,却还是将这脆弱的花接了过去,道:“谢谢。”
楚辞叹了一声,幽幽道:“你听我狡辩,我刚才光顾着看你了,就忘了手里还有花……”
西泽尔揉了一下他的脑袋:“不用狡辩,我知道。”
楚辞心想,你知道什么啊。
他摆摆手:“我下次重新送你。”
西泽尔点头:“好。”
吃过晚饭后两个人回去,西泽尔找了个花瓶将饱受摧残的玫瑰放了进去,搁在卧室床边的台子上,楚辞看着就觉得有点烦,道:“要不扔了吧,我明天去重新买。”
“不用,这个挺好的。”
这一刻,楚辞忽然觉得自己体会了靳昀初的心情……
只能等它赶紧枯死,楚辞想,这种采摘下来的玫瑰应该都活不长,等明天它枯死了,自己就可以买新的送给西泽尔。
结果第二天早上起床,这玩意不仅没有枯死,西泽尔甚至还给它们换了一瓶水。
楚辞跟在他身后:“不用换水吧,反正花期也没几天。”
“要换的,”西泽尔头也不回道,“不然会发霉。”
发霉了才好呢……
第三天,顽强而丑陋的玫瑰依旧没有枯死,楚辞开始考虑将它偷偷扔掉的可能性。一束花而已,他思索着,大不了再去买一束新的放进花瓶里,都是花,西泽尔肯定发现不了。
于是他乘着西泽尔上班,将原本的玫瑰扔掉,换了一束新买的,他一路小心翼翼的带回来,毫发无损的玫瑰花。
结果西泽尔下班一回来就发现了端倪,问他:“原本的花呢?”
楚辞正色道:“枯死了。”
西泽尔:“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楚辞摊手:“然后中午就死了,这种采摘的话本来就活不长。”
西泽尔叹了一声,戳穿他:“是你扔了吧?”
楚辞嘟囔:“……扔了就扔了,一束花有什么好宝贝的。”
他抬高声音:“而起那一束都坏掉了。”
“确实坏掉了,”西泽尔笑着说,“但是你送给我的,所以就算坏掉了,也要更宝贝一些。”
“唔。”楚辞眼珠子转了转,道,“你过来。”
西泽尔不明所以,走过去到他跟前:“怎么——”
楚辞推着他往后退,西泽尔的腿弯碰到床边缘,猝不及防就向后倒了下去,楚辞摔在他怀里,笑着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身上小声道:“花已经扔掉了,现在只有送花的。”
西泽尔还考虑了一下,垂眸看着他:“送花的也行。”
楚辞说:“要我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