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开了,贺子君撑在床上的手忽然一软,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沈一鹭的步子紧跟着缓了下来,可到底还是舍不得,踱到床前时还是忍不住扶住了人。
怀里的人微微颤了一下,沈一鹭的目光落在他俩交叠在一处的喜服上,这是她让人才送过来的,思及此处眸光又倏地变深,抬手揭了红盖头丢去一旁。
她勾着他的下巴,目光沉沉地与之对视,再开口时,声音冷得好似来自数九寒天,“宁愿给人做续弦,都不想嫁给我,贺子君你做得好啊,实在好的很!”
“没,我不……”
两人近得呼吸可闻,沈一鹭不想听他解释,压着他的后颈再次覆了上去,舌尖在他结了痂的唇上狠狠扫过,感觉到胸前有一双推拒的手,被欺骗被丢弃的怒火瞬间窜了上来,转眼便吞噬了她的理智。
贺子君被她压到床上,木制假腿在榻边磕出一串短促的哀鸣,它们无力地挂悬着,荡出一片凄哀的弧度。
“不要,沈一鹭求你了,不要!”
暴怒中的人哪里听得进只言片语,端庄繁复的喜服很快让她剥去大半,看着半敞的雪色肩头,她的动作越发火急火燎,忽然间,手指摸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她猛地一顿,低头去看发现竟是一圈硬木,“这是什么?”
久久等不到回答,沈一鹭抬头再去看他,见他一手掩在眼睛上,有水珠不断从他眼角急速滚落。
沈一鹭猛地怔住,似是让那眼泪刺了一样,呼吸一时滞了,可头脑却跟着清明了下来,她叹了一声,然后轻轻拉下他的手,俯身一点一点吻去他眼角的泪,她觉得悲哀,他们怎么就走到了这种地步?
“子君,不管你再如何伤心,你是我主君的事实都无法改变,我轻一点,不会疼的,别哭了!”
可她的安抚并未起到作用,贺子君承受不住般地大叫,“不要,求你……我很脏!”紧接着他腰腹以下就剧烈地抽搐起来,淡淡的尿骚味弥漫在床第之间。
闻见味儿时,贺子君似受了天大的打击一般,一张脸瞬间惨白似鬼,沈一鹭心疼极了,她是见过他痉挛的,但寻点认知根本不足以让她破解眼下的困境。
她压着他抖动不停的肢体,一声声哄着他,“子君你什么样我都爱,你冷静点,你这样我好心疼!对不起对不起,以后你不愿意我碰你,我就绝对不碰你,我们…我们就以后就分房睡……子君,我投降好不好,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就别无他求了!”
31
宋珂被请来时,沈一鹭正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
她这才发现这新来的沈大人,居然是三年前那个拂袖而去的女人,不过到底是看病要紧,她暂时没功夫理这些男女之事,上前一番诊治后,她不禁皱了眉。
“大夫,他怎么……”沈一鹭话说到一半,声音猛地拔高了,“怎么是你?!”
“沈大人认识我?”宋珂挑眉看着她。
沈一鹭脸色难看极了,她真想喝上一句:我岂止是认识,当初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和子君成亲了,何苦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但她终究未曾说起过去那档子事,她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和贺子君的事,她不想再搅和进一个陌生人进来!
宋珂简单叙述了贺子君的病情,其实没什么大事,无外乎他平日所得的病症,这会儿恰遇寒冬,又加上他近段时间心情一直不佳,他身体当然吃不消了,方子落下最后一笔时,宋珂搁了笔打量着她的脸色,“沈大人不识得小人,小人却记得大人呢!”
沈一鹭皱眉,这个女人话说的客气,态度却并不是那么回事,她俯身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宋珂站起身,微微一笑,“没什么意思,忽然想来罢了,大人没看出来我在套近乎吗?”
沈一鹭现在一心扑在贺子君身上,没功夫跟她兜圈子,她冷着脸一字一顿道:“如果你是对子君心有所图,抱歉,作为一个正常女人,有人觊觎我的夫郎我说什么也不答应,如果你非要坚持的话,我不介意为一己私欲对你用些手段,这些话你都记住了,慢走不送!”
宋珂愣了一下,连平时挂在脸上的招牌似笑容都没了,她惊愕道:“你以为我喜欢他?”说着她再也忍不住,低头闷闷笑了起来,“我成亲都七年了,日子过的顺风顺水的,沈大人还是不要红口白牙地给我造谣,内子凶悍,听到这话我怕是家门都进不去了,而且……也不是哪个人都跟大人你一样,贺公子这样的,在下吃不消!”
沈一鹭先头听着还像那一回事,听着听着又不像回事了,她脸冷得都能刮下一层冰来了,“他哪样了?!没事,你就在偏厅等着吧!”
贺子君是她心尖尖上的人,谁也说不得!
宋珂出去后,她晕乎乎地坐在榻边,脑海里不禁又闪现当初的场景:细长的玉势,缓缓旋进玉茎的端口处,而他隐在阴影里的神情分明是痛苦……她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会把他想的那么不堪!
沈一鹭两手握着他的右手,用脸颊轻轻蹭着他的手背,低喃道:“子君,我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贴近脸颊的手指轻轻抽了一下,沈一鹭连忙抬头去看,声音小心翼翼的,似是怕惊扰到了他,“子君,好点了没?”
“我答应你!”他声音轻轻的,沈一鹭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她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她低声问:“什么?”
贺子君的眼瞳,亮得出奇,他微微扬了下嘴角,坚定道:“你说重新开始,我说好!”
32
三年后,沈大人要断后的谣传终于要不攻自破了。
沈一鹭小心地摸着贺子君尚显平坦的小腹,她孩子就在这里面,再过八个月他或者她就会乖乖出来跟他们见面了,这感觉十分奇妙。
贺子君现在在她面前已经十分坦然了,柔软的残肢包裹在雪色的绸缎里,沈一鹭扶摸的地方正卡在他感知线的附近,他让她摸得有点情动。
“它还小呢,你别摸了!”
沈一鹭一愣,等她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时,发现他双颊泛粉,脸红得不正常,这根本就是情难自已的模样,低笑一声开了口,“再忍忍,过了头三个月才可以同房呢!”
贺子君要让她气死了,说得好像他多饥渴似的,“那你就少摸我,烦死你了!”
沈一鹭平日里就对他千依百顺的,这会更是半点不敢拂了他的意,她一个劲儿地点着头,“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嗯…子君,你渴不渴,唇上都干得起皮了,多进些水吧,对你对孩子都好……”
贺子君近些年排尿训练已初见成效,白日里很少再有遗尿的时候,但水喝得多了还是不成的,按他以往的脾气这水他肯定不想喝,但关系到肚子里的孩子,他到底不敢再胡闹。
“好吧,那就……喝一点!”
沈一鹭端了茶盏过来,她狡黠一笑,低头含了口水就按着人哺了过去,等一滴不漏地喂完后,她才笑得一脸欠扁地开口道:“怎么样,这量我控制的还行吧,这才一口,不算多吧?”
贺子君让她平白耍了一把流氓,脸都气红了,他哆嗦着嘴唇,一手怒指着沈一鹭,“姓沈的,你给我滚出去,今天甭想再踏进这屋一步!”
沈大人搬进这屋一年不到,哪里肯答应,到了晚上入睡的时间,她被贺子君盯着躲去了书包,沈大人抱着个枕头可怜兮兮的,几乎是听着更漏声在等,一直等到月至中天,她猜自己那个薄面皮的夫郎应该睡着了,才蹑手蹑脚地摸回寝室。
“唉……”
黑夜里有人叹了长长一口气,沈一鹭摸床帐的手被吓得一抖。
“早知道就不让她去书房睡了,我这是和谁过不去啊,腰都躺疼了还没睡着,那个猪现在肯定睡得比谁都香,哎呀,真是越想越气!”床上人一边捶着被子,一边小声抱怨着,沈一鹭不用都能想象出他的模样,肯定鼓着嘴巴,脸都气圆了一圈。
沈一鹭哗啦拉开床帐,借着月光和床上人来了个四目相对,“子君…我也睡不着,事实证明你这一决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划不来,我们聪明人一般都不这么干!”
贺子君:“……”她这话什么意思,是说他自讨苦吃吗?!
贺子君瞪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望着她,表情纠结极了,这姓沈的真是神出鬼没,那他刚才的话她岂不是全听去了,哎呦,好气哦,想打人怎么办?!
沈一鹭不知道她家主君心里打了什么主意,她这会儿正兴致高昂地往床上派,然后像之前的每一天,把人扒拉进怀里,用手轻轻揽着,然后蜷着一双双腿轻轻夹住他软软的残肢。
啊!舒服!但下一瞬,她突然就疼得头发丝都炸了起来!
“嘶……子君,你咬我干什么?”
贺子君冲他呲了呲牙,总算解了气,心里终于满意了,努力压下唇边的笑,然后一本正经地开了腔,“睡觉睡觉,你还是读书人呢,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都不懂?”
沈一鹭轻啧了一声,终是没再多说什么,反是更加小心地护着怀里的人,她的原则她的底线,自从遇见他就再也不存在了!
七个月后的某一天,贺子君无意瞄见了自己外衫,竟是湿了一大片,自从进了孕后期,他白日的排尿便又失了控制,但宋珂说胎儿压迫水府,漏尿是不可避免的,可像这种刚换下棉垫,便漏成这样的还是头一回,贺子君脸色差的很。
贺一泓替自家小子剥好橘子递过去,转头就见贺子君黑了脸,他担忧道:“怎么了?”
这让他怎么说,贺子君的脸更黑了。
“我进屋换下衣服,你和小湛先坐着!”说罢就摇着轮椅往回走。
“等等!”贺一泓声音变了调,他眼尖地看见他外衫上有一大片水渍,而且还有继续扩散的趋势,再吸一鼻子,这淡淡的腥气……这他妈都破水了,还进屋换衣服,是要把孩子憋死在肚子里吗?
贺一泓猛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提了一嗓子,冲着花厅里下着棋的女人大喊道:“沈一鹭你家大宝贝要生了!”
什么?!这才八个多月,怎么会要生了?
震惊之余,沈一鹭一下子窜出去,撞翻了棋秤,将那摆了大半棋秤的黑白子撒了一地,这一天,沈知府家乱了套,全渝州城数得上号的稳公都被叫了过去,历时一天终于生下一个五斤六两的小公子!
那天在场的人都看见了,沈小公子出生的那一刻,沈大人再也没了从容不迫的气势,脸色甚至比产床上的贺主君还差,不知情的还以为拼了命生孩子的人是她!
“吓死我了,子君,我再也不要你生了!”
沈一鹭死死攥着贺子君的手,嘴里反反复复唠叨的都是这一句,贺子君一开始还颇为感动,等他过了那个劲,好容易攒足了劲问她孩子呢,她却一问三不知,除了那一句不要他生了的话,再说不出其他!
这么没用的妻主,要她有什么用?!
然后在场诸位,便听见有史以来最震撼的一句“闭嘴”,不过话是这么说,沈一鹭对贺子君冒死诞下的这个孩子还是万分宠爱的。
后来又有人传,沈知府家的大公子的闺名,唤之曰:沈慕鹤,此名寓意为何一听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