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叹一声,低头亲了亲他的眉心,“你陪我出去一趟,是安小少爷的洗三宴,我就送你回贺家,怎么样?”
贺子君眸光闪了闪,终于还是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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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少爷的出生实在够传奇,到了该出生的日子他慢性子似的磨蹭,始终不肯乖乖出来,等到他娘从大牢里放出来了,他就结结实实地闹将起来,安大当家身上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愣是在产房门口等了一下午加一晚上,这调皮的小家伙才扯着亮嗓子出来了。
沈一鹭陪着贺子君去看安小少爷,看完她就皱了眉,一副嫌弃的样子,得亏贺一泓在屋里歇着没出来,不然依他护犊子的性子,能一口气不带停地骂死她。
她瞅着贺子君抱在怀里的小孩儿,这小鼻子小眼的,脸上还有新生儿惯有的黄疸,实在算不上漂亮可人,她轻轻摸了摸小孩儿的光脑门,声音压得低低的,“贺一泓跟安宜之也不丑啊,怎么这小孩长得这么一言难尽?!”
贺子君实在没忍住,拧身躲过她作恶的手指,“小孩儿刚出生都这样,你别乱说,让人听见了不好!”
沈一鹭皱着眉,一副为难的样子,“都这样?!”
“再长几天,长开了就好了,你看他眼睛的轮廓,又圆又大的,这小家伙长大了肯定是个小美人!”贺子君怀里抱着个软软小小的娃娃,心里不由生出怜惜来,一时间话都多了不少。
“有吗?他闭眼睡觉呢,我看不出来,倒是你……”
“我怎么了?”贺子君随口问道。
“好看啊!”沈一鹭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贺子君猛地抬头去看她,脸上有可疑的红云一闪而过,他别过脸,有些气急地提醒道:“你又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来看贺一泓儿子的!”
沈一鹭好久没见他有这样生动的表情了,当下心情跟着飞扬了起来,她弯腰又靠近了几分,“子君,我今年成亲的话,最迟明年也会有宝宝了,你说好不好?”
贺子君不防她突然转到这话头上来,他没什么防备地接了一句,“你刚才不是还嫌刚出生的宝宝不好看吗,怎么又突然又想要孩子了?”
沈一鹭摸摸他的头,专注地望着他低声道:“话是这么说,但孩子是你生的那就不一样了!”
贺子君一惊,才意识到自己掉她坑里去了。
正在这时,安宜之来了,贺子君把小孩儿递还给了她,他有些趁机逃跑的意味,丢下一句“我去看看贺一泓”,便摇着轮椅去了后面,留下两个称不上熟悉的女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安宜之先开的口,“这次的事多亏沈大人慷慨相助……”
沈一鹭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干脆道:“又不是为了你,不用谢我!”
安宜之哽了一下,缓缓吐完一口气才恢复了正常,她别有深意道:“一泓说你和贺家那位早有孽缘,我一开始不信,现在看来是错不了了!”
沈一鹭眯眼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慢慢散了个干净,末了嘴角又挑了点弧度出来,“孽缘?那你这捡漏的捡出来的缘分叫什么?!”
安宜之显然没听懂,想想也猜到了,贺一泓根本没把三年前的事据实以告,沈一鹭深吸了一口气,她现在日子不好过,当然也看不得有人在她跟前这么得瑟,给贺一泓添点堵,她能乐呵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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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鹭不在的三年,他和贺一泓关系反倒好了起来,或者说是贺一泓单方面地与他交好,他被迫与他来往着,但反正不论怎么说,贺一泓如今也称得上是贺子君交心的朋友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沈一鹭成亲啊?”贺一泓倚在床头,一副坐月子的打扮,但显然他不太愿意以这形象示人,时不时拽两下衣服。
贺子君心里烦,看他一直抠抠摸摸的,心里就更不爽了,“你能别拽你袖子了么,不喜欢就换一件穿,看了烦人!”
贺一泓撒了手,嘴上却不饶人,“啧,你自己心里烦,就别把矛头往我身上戳,我平时就是把袖子拽撕了,也没见你烦好吗,你都懒得搭理我呢!说吧,到底烦什么了,我给你叨叨两句,解解心结!”
贺子君不料心事早已让人看穿,心里有添了窝火与憋闷,“你管好你自己吧!生孩子差点难产,不好好养着身体,还这么多话!”
让他这一提,贺一泓又想起几日前生产时的惨状,他心有余悸地道:“贺子君你不知道啊,生个孩子快疼死我了,我发誓生完这一个我再也不生了!”
贺子君完全不给面子,“你上回还说,两孩子好,要不然又得像你这样,孤零零的长大!”
贺一泓长叹一声,“你这个记得倒清楚,就算生我也得再过些年!啧,又让你把话题给转了,说吧,啥时候成亲,你还比我大一岁,再不赶紧着点,生孩子都成问题!”
贺子君垂眸,他就算赶紧了,大概也不能生。
“哎,问你话呢!”贺一泓就烦他这样,有什么话都不说出来,憋心里自己瞎琢磨。
贺子君抬了头,脸是看不出情绪起伏,“说什么呢,我都没打算跟她成亲。以前是有些怨你的,要不是你在我成亲的当口冒出来,她早跟我一块儿过日子了,现在想想倒是庆幸,得亏没能结成亲,不然几年后让她给休了,还不得伤心成什么样!”
贺一泓不赞同道:“你就是想的太多,一点都不干脆,以后的事儿谁晓得啊!我跟沈一鹭还是指腹为婚来着呢,还不是落安宜之手上了,再说你为什么觉得她会休你啊,因为你的腿?”
贺子君苦笑一声,“猜的还真准,不让你去大街上支个摊子算命,真是白废了你这好天赋!”
“就你会说话!”贺一泓啐一句,才又笑着开口,“这患得患失的,还不是因为你在乎她,再说,她又是不知道你不能走,你怎么就笃定她会因此嫌弃你,要真如此,她也不值得你去喜欢!”
这个理谁都明白,但不是谁都能放得下。
“我只是看着光鲜,其实离了人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你们都被我骗了!”贺子君自嘲般笑了下,良久才哑着声音开口道:“她看过一回,大概是接受不了吧……当初是她先提的婚事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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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怎么跟她说的不一样?”贺一泓奇怪道。
“怎么不一样?”
贺一泓整个儿坐直了,他拧眉细想了一会儿,“沈一鹭没和我细说,反正不是你说的这样,你俩怕是有什么误会,摊开了讲会好些,毕竟缘分总是少得可怜,你俩要是真的错开,你会抱憾终生的!”
贺子君靠在椅背上,脸上是淡淡的失落,“贺一泓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讨厌你来着,聪明又漂亮,难得是你娘娇惯着你,活得要多自在有多自在,可你守着一堆我连想都不想的东西,还偏要来招惹我,跟我炫耀吗?!”
贺一泓扑哧一笑,“我还说呢,原来你是嫉妒我啊,不过我从来没想过跟你炫耀啊,别瞎猜!”
贺子君微微一笑,“对!我就是嫉妒你,嫉妒你拥有一双能跑能跳的腿,还嫉妒你跟她早有良约!”
贺一泓不满道:“啧,我跟沈一鹭算什么良约啊,就算有,那也是我跟安宜之好不好!”
贺子君这回连嫉妒都没力气了,无力道:“你看吧,又来我跟前炫了,你不是知道我喜欢她吗,还这口气,真想揍你一頓!”
贺一泓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呢,难怪贺子君反应这么大,“你揍我?虽然我刚生完孩子,现在差不多是个半瘫了,但对付你还是小菜一碟,你不信可以试试!”
贺子君都不想搭理他了,和他打架,他还真好意思开口,以前他就觉得城北贺家的小少爷是个“表里不一”的家伙,后来的事更是全都证实了这一点,他俩今天也没打破这个魔咒——和平相处一个时辰以上!
外头珠帘一阵轻响,不是沈一鹭是谁!
“走吧,观礼去!”
她笑着过来,在贺子君肩上拍了拍他,倒没躲,乖顺地任沈一鹭把他推去了前厅,只是走了没多时,她就俯身来问,“要歇会儿吗?”
贺子君道:“不用,我一直坐着呢,还要怎么歇!”
沈一鹭摸摸他的脸颊,低叹一声才放柔了语气道:“廷玉跟我说过的,你不能这么一直坐着,我抱你起来缓缓吧?”说着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径自拆下他身上的束带,将人搂进怀里,“我刚才从那头过来,看到了一池残荷,你记不记得以前我带你看的野莲了?今年是来不及了,明年吧,你陪我去好不好?”
木制的假腿被人强行掰折,诡异地摆出一副僵直的半弯模样来,这会他让沈一鹭抱了起来,那两条做工不太讲究的木腿便在她臂膀里晃个不停,发出一串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像惨遭锈蚀的柴刀,一下一下刮擦着石板,贺子君陡然回了神,他刚才差点……差点就要应下了!
可沈一鹭目光殷切,他根本无法拒绝,“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沈一鹭得他这一句回应已是意外,这会儿见他没把话说死了,心里更是压抑不住的欣喜,她把人又搂紧了些,低头在他唇上浅浅印下一吻,“好!”
“咳!”
有人来了!
贺子君一惊,忙伸手推她。
沈一鹭懊丧死了,她偷香才偷到一半,是谁这么没眼力,胆敢搅了她的好事!
转头找那坏她好事的罪魁祸首,发现不远处的檐廊下,安宜之正好整以暇地往他们这边望,脸上挂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沈一鹭牙根发痒,真想叫人把她再抓去,关他个十天半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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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鹭果然守信,安小少爷的洗三宴后,她就把贺子君送回了贺府,至于她得空就去贺府报道就要另说了。
这天,沈一鹭下了衙又往这边来了。
廷玉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气都没喘匀就开口了,“少…少爷,沈大人又来了,我刚…刚才送李大媒时碰到了她,现在……怎么办?”
“碰到就碰到吧,她来渝州没多少日子,李大媒的名头再大,她也不认识!”
贺子君的情绪却不受影响,他仍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乌木簪,一直妥善地搁下妆奁里,其实哪里有灰,只是他习惯了三不五时拿出来看上一眼,擦好了他才重新放回妆奁,“哒”一声合上了,他地妆奁推到廷玉跟前,“帮我找个地方埋了吧,我不要了!”
“少爷!你难道真的要嫁给陈老板?!她都三十好几了,家里还有个……”廷玉惊怒出声,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陈茹已经三十六了,比贺子君大了足有一轮,她正夫死的早,但她家里还有个半大的女儿,他嫁过去的话,不仅是做续弦还是做人后爹,廷玉实在想象不出他家少爷以后过的是什么日子。
贺子君神色淡淡的,“陈老板人挺好的,做事讲诚信。她上回说了我要是跟了她,绝不阻止我继续做生意,而且我们两家联手行事更方便些,更何况她有个女儿,不用我再费心思替她生孩子了,不是挺好的吗?”
“哪里好了?!”廷玉都快急哭了,他实在想不出他家少爷是从哪儿得出的结论,怎么办,怎么办?!他忽然想起前厅坐着的沈一鹭,对了!少爷的心一直在沈大人身上呢,只要沈大人插手,少爷这门亲事肯定成不了!
可是他刚一动,就让贺子君喝止了。
“廷玉,这事你谁也不准说,尤其是她!”
“少爷!”廷玉不敢抗命,可他真不希望他这样随意安排自己的终身大事。
贺子君明显不欲多谈,他摆摆手,“行了,你别说了!推我去前厅吧,把她一个人晾那儿太久,她又发脾气了!啧,现在毕竟当了官,不一样了,怠慢不起,走吧!”
沈一鹭喝了杯茶的功夫,贺子君就到了,对于这个速度她还是相当满意的,最后这些日子他们处的不错,虽然没有进一步发展,但偶尔一两次的亲密接触他也未曾拒绝,唔,得寻个日子问他定个婚期了!
“去埋了吧,随便找个地方就行!”贺子君冲廷玉摆摆手,示意他先忙去。
沈一鹭好奇道:“埋什么东西?”
“没什么,一个不属于我的东西罢了!”说完他便转了话头,端起她提前沏好的茶,浅浅抿了一口,“先别问我了,倒是你笑得这么开心,遇见什么美事了?”
沈一鹭见他唇边含笑,分外温柔的模样,显些要将自己的计划脱口而出,好在她忍住了,三年其实是他“求的亲”,这回说什么也得她做主导!
她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装作漫不经心,“哪有什么美事,不过是见了你,我的心情就情不自禁地好起来了!”说完拉起他端茶的手,轻轻亲了一口,“你开不开心?”
“开心!”贺子君声音含笑,低垂的眼睫下却有一丝微芒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