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你本应死在那场矿难中吧?”
余熹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凉,伴随着石门之后幽暗腐朽的气息,混迹在明灭不定的火焰里,仿佛一只幽魂,从十八层地狱上来索人性命。
朝陈览走近一步,余熹同幽幽说道:“你的叔伯姨婶用肉身为你筑起保护墙,才让你留了口气。”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会梦到矿洞坍塌的那一刻,无数巨石砸落,鲜血和尘埃交织,石砾淹没口鼻,撕喊填满耳洞,他们如同蝼蚁一般被石雨淹没。
他说的对!
他的身上沾满族人的鲜血,是族人用命换来他的苟活。
事到如今,他却连报仇都成了奢望。
“不……不……”
陈览捂住额头,频频退步:“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余熹同没有继续逼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应当是你是谁。”
“我是谁?”
“我是谁……”
嘴里念念有词,陈览不住地摇晃脑袋,忽的,他大叫一声:“我是陈览!是矿场管事义子,是整个矿场真正的当权者!”
说完,他狂笑出声。
余熹同压步上前,那双黑沉的眸子瞬也不瞬地锁定住陈览失焦的瞳孔,毫不客气地否定了他的话:“不,你不是陈览,陈敬文也不是你的父亲。
“你叫沈浒,是宁辛县人氏,你的父亲是宁辛县令。因为无意中撞破某个秘密,你们全家被流放至此。
“陈敬文是你的灭族仇人,二十年前,你全家人都丧生在陈敬文精心设计的矿难中。”
一副癫狂模样的陈览忽然停下一切扯拽头发,敲打脑门的动作,僵硬地仿佛被人点了穴。
“那年你五岁,侥幸在矿难中生还……你很聪明,借着尸体掩埋的机会逃离矿场……你本来可以远走高飞,但你还是回来了。”
余熹同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他看着对方嘴唇颤抖,看对方青筋暴起,看着对方眼眶泛红,将对方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最后,说出一个关键词:“你要报仇。”
“小心!”
楚岱微的声音几乎和余熹同的话音同时落地。
陈览一直背对着她,她只能看到对方的大致反应。
无力、愤怒、屈辱……她能够从尘封已久的往事中体味到这些情绪,所以她一直不敢大意。
只是她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利箭射出的速度远比她想象得快。
所幸,余熹同的反应也在她所预料之上。
只见他向侧后方飞掠而起,以极快的速度躲过陈览这一波攻击。
余熹同负手而立:“你的箭用完了。”
陈览凶狠地瞪他一眼,对矿洞口的赵哥打了个手势,后者立刻将弓弩瞄准余熹同。
余熹同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大方道:“你可以试试究竟是他的箭先射中我,还是我先拧断你的喉咙。”
陈览握紧拳头,咬紧牙关,默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下令。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些事?”
楚岱微看到余熹同笑了笑,一副示好的样子,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知道这个笑容纯粹是皮笑肉不笑做做样子。
只不过这个问题她也好奇,便不禁竖长了耳朵。
余熹同走上前,亲切地拍了拍陈览的肩膀:“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记住,陈敬文不但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更是在场所有人的仇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他叫陈敬文。”
料想到姓余的不会老实交代自己的来历,但是没想到姓余的会坦然承认自己的目标是陈敬文。
楚岱微多少还是有些意外,望向余熹同的目光便不由多停留了片刻。
余熹同察觉到她的注视,斜眼对她眨眨眼睛。
楚岱微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再相信他刚才那番鬼话。
她不相信,不代表陈览不会动摇。
过了好一会儿,陈览才扭头迎上余熹同的目光,犹疑地问:“你当真和他有仇?”
余熹同坚定地点头。
陈览忽然抬手指向石门后瑟瑟发抖的人,扭头质问:“那他们呢?他们有什么仇?”
余熹同反问:“幽闭,囚禁,非人的折磨,强颜欢笑,曲意逢迎……这些不算仇恨吗?”
他每说一句话,陈览就颤抖一下,等他说完,陈览迫不及待地反驳:“可是他们能做什么,他们没有力量、没有权势,他们根本不能复仇!”
余熹同摇了摇头,缓步向石门后走去。
他扶起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问:“你想让陈敬文付付出代价吗?”
男人谨慎地看了看他,又畏惧地看了眼远处的陈览,最终点了点头。
他又扶起一个满脸青痕的女人,问:“你想让陈敬文付付出代价吗?”
女人歇斯底里地喊:“我要他死!我要他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