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笙望向黑压压的院内,续弦夫人的房间的墙纸上,有不成形状的人形剪影晃动,忽而暗影扩张十倍,像是一张脸布满整张门,张着血盆大口。期间听见幽咽如诉的女子声音,夹杂着小孩的哭闹的声音。
紧接着,两道求饶声纷纷落入颜笙耳朵里:
“对不起,对不起。杀死元朗的是丁嬷嬷,不是我。”
“是夫人指使的,不是我故意的。”
颜笙撑起一把油纸伞,欲入屋内伏下幻映墙妖,听到这里,她的脚步顿住。
元朗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还没到弱冠之年,跌落水中而亡。父亲只说他是因贪玩不慎落水。她兄长虽是莽夫,可她分明记得兄长自幼厌水,怎么可能会到水边游耍。
她很早便知元朗的死因蹊跷,也怀疑过是续弦夫人的家人所为。
元家人丁稀薄,续弦夫人连续多年无子女傍身,父亲年事已高,子嗣艰难。她谋害兄长,根据当时的律法,若是家中无嫡子,便让庶长子继承家产。续弦夫人恐怕是怕将来若兄长继承了遗产,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她赶出家门。
颜笙忍不住想起圆胖橘。若是她死了之后,或者就此抛下一切不告而别。陆析将来要娶的第八十二个妻子,也会这样残忍对待圆胖橘吗?
圆胖橘的修炼境界连筑基都不到,连字都还没来得及学写,他除了膝盖软了点,没有半点求生手段。
颜笙静静站在那扇门外,听见门内两人竟由最初的恐惧转为互相指责,随后发生争吵。
“我要对元大人自首。”
“不行,不可以说。”
“不说我良心不安,被这恶鬼缠上。”
那黑影膨胀得更加庞大,影子的中心处有那张白色大嘴,嘴的上下两端露出尖锐的牙齿倒影,仿佛要将整间屋子一并吞下。稍等片刻,门纸上竟有红色液体自纸窗渗出。
随后两个雍容妇人的女子夺门而出,直冲冲穿过颜笙的身子,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触感,也没有察觉颜笙的存在。
颜笙依稀有细碎的孩提声自门内传来,她自门框打量一眼,便知是续弦夫人所生的孩童在娃娃啼哭。
小孩叽叽哇哇吵得她头疼,她眉头微蹙,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圆胖橘听话些,不哭不闹。
她把手慢慢探进乾坤袋里,斜望着围拢在房间四周惨白潮湿的墙壁,耳边传来稀稀疏疏的响动。那是不规则的树叶摩擦声,来自瓦楞之上。
房间的旁边有一排枝繁叶茂的树木,其中有一棵树高得格外的突兀,既遮蔽着二层小楼的窗子,另一端的枝条又延伸向墙外。
两个幻影藏在高树的上方,露出红白两色,像是两个人的衣襟。不久之后,一个幻影扶着另一幻影从高树跃下。
幻影女子,和颜笙长得很像。大概十五六的模样,身披红色精致繁花褙子,内衬鹅黄襦裙,头上绑着红色的缎带。幻影男子,头戴四方帽,虽是儒生打扮却眼神阴戾,他和崔攸宁长得很像。
颜笙不记得自己曾经出现在这一场景里,这个幻影不是她的。
大概是她二姐斐颜吧?
当年的二姐和崔攸宁关系确实融洽,只是在这之后不久,就形同陌路。再之后的某一天,颜笙看见二姐书房的纸上,写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陆守慈。就是陆析。
斐颜幻影手中攥着两副皮影,剪成青面獠牙的鬼脸模样。崔攸宁手中握着一面棱镜,大概是聚光的法器。那时候斐颜和她还没有拜入金蝉派,崔攸宁早已无师自通会一些法术,还会自造一些法器。
颜笙噗嗤一笑,原来这鬼怪的背后竟是她二姐与崔攸宁。
崔攸宁的目光落在斐颜的发间,一片片摘下上面的花草:“笙笙,这样就算了?太便宜她了。”
他叫她二姐……笙笙?
颜笙困惑填满她的脑海。
难道和崔攸宁站在一起戏弄续弦夫人的是她?可是她分明不记得了。而且,这并非是她会做出的事。估计是她听错了。
斐颜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是新夫人和她家族的错,与这孩子无关。”她边说着边拉开崔攸宁身上的口袋,把皮影藏在口袋里。
在这个时候,斐颜仍没有随她上山拜入金蝉派,也还没有把乾坤袋做出来。之前,她们姐妹两人习惯把重要之物都交给崔攸宁保管。
崔攸宁落落大方地整理衣装,用认真而冷冽的眼神与斐颜对视,道:“她是间接受益者,也同样可恨。”
斐颜漠然地看了一眼崔攸宁,转身离去,连一瞬的回头都没有,身影就消失在颜笙的视野里。连崔攸宁也不知所措,怔愣在原地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