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几房姑娘小子的顺序年龄将前面的介绍了,紧接着就轮到了嘉妩。
“这位是二房你三表妹,名唤嘉妩。”
总算是轮到自己,嘉妩便趁了见礼的机会,打算偷偷瞧上一眼对方的仪容。
然而就是这么一眼,却叫嘉妩愣在原地,震惊得连回礼都忘了。
“三妹妹。”还是许宜雪率先发现了不对,拽了她的衣角提醒。
嘉妩醒过神来,迅速收敛神情垂下头,用力咬了下唇福身回礼。
可惜她刚刚面上一刹的愕然怔愣过于明显,没逃过有心人的眼睛。
“瞧这三姑娘,看得都呆了过去,想来是和她表哥有点眼缘的。”江老夫人便瞧见了,笑着打趣了一句。
江表公子这会儿也藏了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故而被江老夫人一说,也有些羞赧。
许妙雪原本正期待着江老夫人向他介绍自己,见了这情景不由暗暗撇嘴,小声对着嘉妩的背影恨恨道:“花痴。”
江老夫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似当真如许宜雪先前所说那般。
这原本是嘉妩期待之事,如今却只叫她心乱如麻,连笑都变得勉强。
之后江老夫人又说了什么,又介绍了谁,嘉妩统统都听不到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江老夫人一说散,她谁都没等,径自匆匆走了,连许宜雪唤她都没听见。
一路脚步不停地回到了漱月斋,嘉妩无视了丫鬟的请安,走进屋中“砰”的一声反手关上了门,将后背靠在门板上。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后心的衣服已然被冷汗湿透了。
纵叫她千想万想也想不到,江老夫人的这位表侄孙子,竟然是江友申。
扬州来的官宦人家,姓江。
难怪、难怪,怪她自己早没有想到。
上一世的记忆冲击着嘉妩的心脏,她回想起自己最后一次在招云楼时的情景。
……
招云楼是扬州城里最负盛名的青楼。
一年四季喧嚷不断的柳清河边,扬州有名三层重檐的招云楼里,即使是雪花飘飞的寒冷日子,也不能削减恩客们前来采梅撷果的热情。
这里既有红倌也有清倌,但无论在什么地儿,总归是那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噱头最高。
而昭化十七这一年里最叫人抓心挠肝的,便是那一位今年将将十四,方才在人前露脸一年的清倌人如胭。
据闻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歌技舞艺也不在话下,最妙的便是那一水儿清亮如莺的嗓子,婉婉转转只需和你说上那么一句话,便能叫人浑身骨头都酥了半边。
只可惜偏是个清倌人,叫人不能有机会一亲芳泽。
——对于这类言论,如胭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无他,只因为她心里清楚,什么所谓的清倌人,无非都只是为了待价而沽弄出的提价手段。
无论是有权有势还是腰缠万贯,只要权够大、钱够多,到最后总能叫鸨母将她们拱手送上榻,任人采撷。
她不便是个例子吗?
若非她为了在楼中多留几年另寻出路,日日苦练各样技艺,将自己变得十分奇货可居,前日里知府儿子来跟鸨母要她的时候,鸨母便要立刻同意了。
那扬州知府的儿子姓江名友申,明面上一派仪表堂堂洁身自好,风评不错。
但在她们秦楼楚馆之地私下里谁人不知,那江公子最是风流好色,因着扬州繁荣,没少四处逛那烟花之地,收拢美人入府,常日与人颠鸾倒凤,以自己金枪不倒为荣。
这种恶心人,她可不想被沾上。
然而鸨母当着她的面儿拒了这事,背地里却暗暗给那江友申指了路,想来一套生米煮成熟饭的伎俩,逼她就范。
猝不及防间被男人压在榻上肆意轻薄的感觉叫如胭似啖了秽物一般恶心,进而生了死志。
那种绝望之下睁眼赴死的颤栗之感,如胭上辈子经过两回,这便是第一回,虽因为被谢怀墨及时救下而未死成,却也是和后来当真撞死的那回留下了同样的后怕惶悚之感。
而造成了这种惶悚的,就是如今的这位据说“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江大表公子,江老夫人有意给嘉妩撮合的表侄孙子——江友申。
嘉妩靠在门板之上,一手紧紧捂着因喘息而不住起伏的胸口,一手抚上近来总是隐隐作痛的额头,痛苦地呻|吟一声,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地。
早秋的空气分明还未深寒,嘉妩却彷如身坠寒窑,通身上下都变得冷寒起来。
为什么明明她都已经重生成为了另一个人,拥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却竟似还是被上一世的命运纠缠其中,不得挣脱呢?
这一瞬,嘉妩忽然无比地想念起谢怀墨来。
至少有他在身边时,他总会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