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听闻表妹抱病,却因怕唐突未曾探望,如今表妹可是已然大好了?”江友申自认风流俊朗,对自己的外貌很是自信,为讨美人欢心,此时不由用自认最温柔的声音探问,目带关切地望着嘉妩。
同样是“表妹”二字,怎的叫他讲出来,就听得那样刺耳。
嘉妩抿了抿唇,抑住胸口翻涌的感觉,皮笑肉不笑道:“多谢表公子关心,我本也无大碍,只是入秋换季咳嗽了两声,再养几天也就好了。”
江老夫人道:“女儿家的身子自己还是要上心,免得小病拖成大病,反不好治了。”
“姑奶奶说的正是这个道理。”江友申附和。
嘉妩只看着江老夫人道:“祖母提点,嘉妩都记得了。”
又坐了一会儿,江老夫人见总是自己在说,两个小辈的交流甚少,想了想,道:“瞧瞧我,人老了身子也坐不住,才这么一会儿就觉得累了。这菊花开的甚好,莫因老婆子扫了兴致,你们且再坐一会儿,我先回去歇着了。妩儿,招待好你江表哥。”
她说着,扶着拐杖起了身。
嘉妩心中微乱,却不得不道:“祖母放心。”
江友申闻得能与佳人独处,自然高兴,也瞧出这是给他安排的相看小宴,心中更为激动,面上却仍能端住彬彬有礼,甚至上前搀了江老夫人一把,“姑奶奶慢走。”
江老夫人走后,亭子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难熬。
不过这只是嘉妩的感觉。
她重新坐回石凳,打定主意最多只坐半刻便寻借口离开。
江友申却觉得小亭中的空气都仿似瞬染了如兰的馥郁芬芳,一手在桌沿下紧张地蹭了蹭衣摆,想着他平日惯在人前端出的谦谦君子模样,向嘉妩露出了温润一笑。
“三表妹姿容皎皎,当真似那古人诗中所说,若‘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今日能有幸与三表妹亭中对饮,想来也是友申前生修来的福气。”
他见嘉妩今日穿的清雅,便自觉端出多数闺阁小姐最喜欢的文人风雅,认为能够讨得她的欢心。
想当初他在扬州时,除了那个叫他脸面丢尽的招云楼头牌,还从来没在哪个女人身上栽过跟头,如今不过是换到京城,想来也是一样。
的确和他想来的一样。
作为前世是如胭的嘉妩,只是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掩饰自己对他口中“前世修来的福气”的嗤之以鼻。
若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那便是她前世修来的晦气了。
没了江老夫人在一旁盯着,她连敷衍都懒得,只觉得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每一刻,都叫她浑身仿佛被蚂蚁啃过似的难受。
江友申错愕于她的沉默,不过想到美人自然都是高傲的,也就又释然了,目光中融着宠溺之情。
嘉妩无意间瞥到一眼,恶心得午食都要吐出来,终于再也坐不住,起身准备找借口离开。
江友申因她突然站起目露惊讶,还没等听她要说什么,忽然亭外斜侧里一道清脆娇俏的少女声音传来,将嘉妩要说的话打断。
“你们这是赏花呢?”许妙雪穿了身与菊景极配的金黄袄裙,头戴攒珠钗,乍然入眼时仿若穿梭菊丛的菊花仙灵,见江友申看过来时粲然一笑,叫他眼前一亮。
“友申哥哥也在。”她唤得亲昵,叫原本还疑惑她为何这般出现在此处的嘉妩眉心一蹙。
许妙雪看上江友申了?
江友申受宠若惊,忙起身将身侧的石凳拉出来擦净,给许妙雪坐。
许妙雪从善如流地坐下,得意地目光瞧向嘉妩,见她仍站着,微微挑眉,“瞧你这架势是要走了,那便走吧,还杵着做什么?”
她这话火药味儿挺重的,江友申不大明白地看了看两人,暂且没有说话。
嘉妩原本即刻要走,但她虽然不是很喜欢许妙雪,同为女子,却也不希望许妙雪当真嫁给这么一个人糟践自己,于是便留下来委婉地劝了一句:“四姑娘,满园菊花开处甚多,此处风有些凉,不如我陪四姑娘同去旁处赏菊。”
许妙雪自然以为她是瞧不过自己和她争人,想要使小伎俩将她支走,心气儿不顺道:“怎么,本是祖母疲累了才不得已叫你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外姓女待客,你自己没教养偷懒要走,如今本小姐来了,你还想带着我这个正经小姐一起没规矩不成?”
嘉妩肯劝一句,本是出于仁义,她却不但挖人痛脚,还要给她扣下这么大一顶帽子。
嘉妩哑口无言,无奈地笑了一下。
算了,随她去吧,反正她是三房唯一的女儿,想来自有三房的长辈替她操心。
这腌臜地儿,她是一刻也再待不下去了。
由于许妙雪说的这段话内涵颇多,江友申虽然遗憾不能继续与美人相处,却也没有即刻出声挽留。
待嘉妩走后,他略带疑惑地向许妙雪请教,“敢问四姑娘,方才说的外姓女……是什么意思?”
“她啊。”许妙雪本就是刻意将嘉妩上不得台面的身份揭露,闻言十分顺心地接话,“友申哥哥,你可千万别被我那三姐姐的长相给骗了,她并非我们侯府的血脉,而是因我二伯续弦,不知从哪个村乡带回来的女儿,实在算不得什么大家闺秀。”
江友申配合地颔首,替许妙雪体贴地斟了酒。
许妙雪欢喜地捧起酒杯轻啜。
江友申瞧出她对自己的兴趣,精明的目光微闪。
原来姑奶奶向将他撮合的那位三姑娘竟不是正经的侯府闺秀,如此与他这番上京的意图略有出入。
而眼前这位虽然性子瞧着骄纵了些,但也算是美人,只要哄好了,倒也合算。
只是可惜了那位三姑娘,那天仙般的美貌,若是能一亲芳泽……
江友申抿了口杯中黄酒,觉得酒中滋味愈发疏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