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园回来,嘉妩回想江友申黏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想越别扭。
照许宜雪的说法,他还要在侯府住挺久的,万一江老夫人想要撮合他们的主意不变,这漫漫长日,她该如何自处?
心情郁郁之下,嘉妩回到漱月斋,径自卸了钗环,换了中衣,大白天的便窝去了床上,辗转反侧。
连着几日没睡好觉,辗转着辗转着,嘉妩竟是昏昏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晚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听不到脚步声,空气一片安静。
嘉妩面对着墙窝在床榻里侧,在这空寂的安静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将黑未黑的天色最为压抑,床帐掩映下又多了层层叠叠的灰黑色光影,嘉妩迷蒙睁开眼睛,对上这样暗沉的环境,心里莫名其妙涌起一阵空空落落的孤独情绪。
心口像是被什么悲伤的东西紧紧揪住,然而眼睛却是干涩的。
嘉妩伸手紧紧抱住了被子,将头埋在里面,向外侧翻了个身,半晌,又重新探出头来。
内室有一刹的寂静。
嘉妩茫然地眨眨眼,盯着床边坐着的身着白衫的温润青年,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醒了?”谢怀墨虚坐床沿,唇边含着微笑,静静地看着她,“听说,近来你又在相看人家?”
嘉妩脑袋还有点昏,下意识缓缓点头。
点完了,才仿佛忽然反应过来,又猛地摇头。
“别摇了。”在她略带惊慌的目光中,谢怀墨伸手扶住她不停摇晃的脑袋,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脸侧缓缓下移。
微凉的青丝一缕缕贴住嘉妩温热的面颊,滑进她最脆弱的脖颈。
谢怀墨的声音宛如冰种玉石清脆相碰,清晰寒柔,“我是不是已经当着舅母的面提醒过你,不要再这样了?”
他微微俯下身,清凉微冽的气息慢慢逼近她,嘉妩想要后仰不成,只能紧张地屏息。
看着她对自己的避之不及,谢怀墨的目光微冷寸许,一把擒住了她想要推开自己的手腕,俯身,在她猝不及防间压了过去。
微凉的唇瓣相碰,嘉妩浑身汗毛乍然竖起,却只来得及“呜”了一声,余下音节便被尽数吞进了这一个漫长而带着侵略的吻。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好不容易清醒了些的脑袋又变得迷糊,手上用力想要挣扎,却全然不是谢怀墨的对手,只能被他牢牢禁锢在难以施展的被衾之中,闷得像条垂死挣扎的鱼。
“呜!”
终于,谢怀墨停下了动作,缓缓抬头与她分开稍许,眸中的深黑墨色却愈发浓重。
嘉妩死死地咬住唇,惊恐地瞪着他,一时失了言语。
谢怀墨眉眼中沉了那种令她悚然的温柔,而她只是盯着,心中就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心脏突然失序地砰砰跳了几下,下一刻,嘉妩果然听到谢怀墨那令她瞬间如坠冰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不想逼你、耐心等你,你却想尽办法要嫁给别人。”他忽然笑了,笑得如沐春风,垂下头与她额头相抵,湿热的气流似微风拂过她敏感的耳垂,“我说的对吗,胭胭?”
“胭胭”二字一出,嘉妩只觉心间一道惊雷劈过,蓦然手脚发麻,僵住了身体。
谢怀墨缓缓抬起上身,低头审视着她僵住的目光,像是想要从眼睛看透她内心的想法。
无数个走马观花的片段飞速从脑海中闪过,嘉妩终于被迫抛开所有臆测,扯下了自己自欺欺人的面具。
他知道了。
其实她早该发觉的,不是吗?
由土石层层砌起的厚实心壁被重重一击,刷拉拉地抖落残渣,嘉妩目不转睛地和谢怀墨对视,心中的防线在迅速土崩瓦解。
这是她这世第一次以如胭的身份这样和他对视。
她也曾无数次在梦里想象过这样的场景。梦里的谢怀墨快马加鞭从边关赶回,从贺淳耀和贺悦斐的算计中救下了她,替她报了仇,然后带着她和姣姣去云崖寺看梨花、作美人图,梦里也没有了世子妃,他们慢慢成为一对寻常的夫妻,生活平淡,却和睦幸福。
可现实不是这样的。
现实是如胭已与这个人世天人永隔,仇人却并未伏法,而她好不容易重生归来,却仍旧陷在一堆避之不及的烂桃花与明枪暗箭之中,每日过得提心吊胆,从没有一天睡得当真踏实。
而那个梦中对她千般温柔的谢怀墨,此时看着她的眸中却尽是带着冰冷怒气的审视。
他凭什么生气呢?
窗外最后一束夕阳的暖光也骤然陷落,细微的纤尘在室内灰暗的光线中上下飘荡,谢怀墨背窗而坐,面上的表情被融进床帐下浓黑的夜雾中,杳杳看不清晰,分明离她那么近,却又像是那么远。
嘉妩觉得这一刻猝不及防得像梦似的,心中便蓦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委屈,眼眶一热,忽然用力地起身扑进他的怀中,双手死死圈住他白色外袍下的劲瘦腰身。
谢怀墨后背一僵,随后身体紧绷,向来舒展的眉目瞬间蹙起,竟有一刹不知该作何反应。
随后他蹙眉缓缓伸手,握住她一只胳膊,将她用力从怀中拉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