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居殿内,赵帝看着跪在他跟前请旨的谢怀墨,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轻咳两声,终于缓缓开口。
“你说,要立平妻?”
谢怀墨没有半分犹豫,眉目沉静,“是。”
“……朕原先说给你做主,可不是说要这样做主。”赵帝态度踯躅,并不是很想将此事应下,“世婵毕竟是吴将军的女儿,也并没有做错过什么,你骤然要抬平妻进门,只怕是会打了吴将军的脸面。”
赵帝当真是有些摸不清他是如何想的了。
明明这段日子在立储之事上也态度明确积极,可如今又来求这样的旨,未免会寒了一些曾经敬重吴将军的将士之心,对他辅佐的赵延臻来讲实非利事。
这事儿……臻儿知道吗?
赵帝不由地把目光转向了立在一旁的赵延臻,也看到了他面上犹未收起的震惊之色。
看样子是也不知道了,赵帝默默收回了目光。
“当初陛下曾许诺为臣做主。”谢怀墨面上没什么表情,“陛下身为天子,自当一言九鼎。”
他并不在乎任何人的脸面,尤其当着人对他实在无关紧要之时。
这是在指责他不守承诺了?他可是为着他在着想!
赵帝像是被他这一句气着了,猛地咳了两下,“你这是在指责朕?”
谢怀墨垂眸,“微臣不敢。”
“父皇,这事儿的确是您自己说的,儿臣也能给子因作证。”赵延臻一见这气氛要僵,也顾不得自己的震惊了,连忙在二人之间打起圆场,“只不过子因,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父皇多疼你你还不知道吗?近来父皇身体不好,你也多体谅些,别总这么硬邦邦的说话。”
赵帝刚开始还生气,听见二儿子这么体谅自己,又觉得舒服多了,重新看向谢怀墨,希望他能跟自己服个软。
谢怀墨则意味不明地和赵延臻对视一眼,微微笑了笑,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
“既然陛下这样疼臣,想来是不会拒绝臣之所请,此事便这样定了?”
赵帝眼睛一瞪。
“陛下,娶吴世婵为世子妃,非臣所愿,您知晓。”谢怀墨静静地看向他,“当年臣妥协了,是因您强行降旨,但您自有为难之处,臣体谅了。可如今您若还是非要拒绝,臣亦无法抗旨,却不知该再如何体谅,只能永远感念陛下‘恩德’。”
赵帝瞪起的神情一僵。
赵延臻也是一愣。
这种话以臣子对帝王来说,实是暗带威胁之大不敬之言。
谢怀墨从不会这般冒进。
究竟是这桩婚事对他重要至斯,让他失了分寸,还是……
空气中安静了许久,才重新被赵帝迟疑的语气打破。
“子因,这件事,让朕再想一想。”他终究是退了一步,没有再强硬回绝。
谢怀墨笑了笑,敛衽向赵帝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谢陛下体恤。”
说罢,他又向二人提出告辞,径自离去。
看着谢怀墨的孑然背影渐渐消失在殿外,金龙椅上常年威仪的帝王,竟然微微面露茫然。
赵延臻沉默地立在一边,像是也在思考着什么。
“臻儿……”赵帝转过头,与赵延臻闻声抬头的目光相对,语气略有些失措,“子因他,不会知道了什么吧?”
赵延臻难得见到父皇这样的神情,心里一揪,虽也略微有些不安,却还是安慰赵帝道:“父皇别多想,子因许只是一时口快。”
“他从不是个一时口快的人。”赵帝微微出神,“你说他若知道了,会不会怪朕?”
“……怎会呢。”赵延臻心里隐隐难安,但仍道,“父皇,您别多想了,身体要紧。”
“是啊,还是别多想了。”赵帝咳了两声,轻叹,“其实说来,也就是为着个平妻之事。朕也不是不能答允,只是朕也有些怕了。”
赵延臻默默地听着。
“子因当初便是为着那个妾室之死,才脾气忽然变得古怪起来,也不好好照顾自己,朕原本只是希望他能再找个照顾他的,却没想到他竟然要替许氏求平妻之位,竟像是又深陷其中似的,叫朕不得不忧啊。”
赵延臻抿唇,想劝,却又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就在这时,殿外宫人来报,说是敬淳大长公主来了。
赵帝一惊,连忙叫宫侍将人请了进来。
“昨日听闻便姑母突然进宫便吓了朕一跳,只是您也不让朕去请安,今日怎的这时候来了,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赵帝对敬淳大长公主一直是尊敬的,也从来不摆什么皇帝架子,近些年敬淳大长公主很少进宫了,所以赵帝难免惊讶担忧。
“府里能有什么事。”敬淳大长公主的面色看起来却很好,笑着道,“只是听闻了子因的事,想着陛下大约烦心,便想来看看。”
“姑母知朕。”赵帝一愣,随后重新露出了愁容,“那依姑母所言,此事朕该允吗?朕总是担心……”
他的未尽之言,敬淳大长公主多少也能猜到些,却是笑着颔首,“陛下是关心则乱,有些自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