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去,他将所有一样的花簪都买下来,编花簪的阿婆也答应他不再编同样款式的簪子,所以现在已经买不到了。
可现在重要的并不是这花簪。
重要的是他确认自己真的买过这些花簪,而并不是产生了幻觉。
“扬州……”他闭上了双眼,努力让自己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他记得他买这些花簪的时候,有一个小姑娘也站在旁边,似乎对着这根簪子看了很久,最后才下定决心,像是打算去拿起它。
但他当时已经打定主意将这份回忆独自珍藏,所以在她没有碰到那根簪子之前,先一步买下了所有的丁香花簪。
他记得那姑娘当时似乎挺生气的,转过头来却一声不吭,那姑娘的脸是……
杏眼柳叶眉,翘鼻樱唇,虽然打扮不同,但正是他今日见到的那位许家三姑娘!
当时他并未在意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如今想来,二表舅许明虔,那时的确就在扬州,而他的续弦苏氏,据说也是他从扬州接回来的。
窝着簪柄的手下意识紧了紧,谢怀墨忽然扬声唤了景明进来。
“去查,许家三姑娘三个月前是否曾在扬州停留,尽快回报。”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隐隐能窥见其下暗藏的波澜汹涌。
领命入内的景明已经许久没听自家世子说这么长的话了,闻言怔了一下后,才稍显犹豫着开口:“世子,许家二爷三月前便是从扬州接二夫人入京,三姑娘应当是在的。”
谢怀墨闻言沉默片刻。
“知道了。”
景明察觉自家世子状态不对,虽然惊讶于世子竟然会想知道如胭夫人之外女子的消息,却什么都没敢多说,在谢怀墨没有其他吩咐之后静静地退了出去。
毕竟自从如胭夫人去后,世子这样的状态并不少见,他们早已经习惯如何应对。
谢怀墨的状态的确不对,却并不和景明想的一样。
他怔怔地在书案之后坐了良久,就像他这近两年时间里时常做的那样。然而他的脑海中,如胭弯弯的眉眼、扬州小姑娘强忍的愤怒,和许嘉妩今日欲盖弥彰试图遮掩音色的尴尬神态在不断交替过后,最终渐渐合成了一道影子。
如果不是心虚,为何不肯与他说话?
然而,不止如此……
漫长的寂静过后,书案内侧蓦地响起了低低的笑声,似含着千斤万钧的沉重,从谢怀墨的口中轻溢出来。
谢怀墨一只手紧紧握住手中的簪柄,另一只手抬起捂上了眼睛,在宣泄悲伤的低笑声中,温热的掌心里渐渐漫起糅湿的水迹。
内心深处最阴暗而封闭的角落,一股被他强行压制住的强烈情绪卷土重来,侵蚀着他的理智,蚕噬着他的心脏。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漫长的近两年时光里,谢怀墨第一次觉得,心情如此的炙痛而舒爽。
因为他的胭胭,回来了。
两日后申时,嘉妩换了一身烟青色绣云纹百迭裙,依言去赴许瑶雪的约。
可等她到了许瑶雪院里,却被告知吴姑娘来找,许瑶雪已经和她先走了,留了马车让嘉妩自己过去寻她们。
嘉妩无可无不可,随意笑笑便上了马车,倒是和她一起出门的春和有些愤愤。
“姑娘脾气也太好了,好歹您是姐姐,五姑娘既约了人,怎么也应当知会您一声再走呀。”
“又不是亲姐姐,”嘉妩失笑,“这话你当着我说说便罢了,可千万别说到外边去。”
“奴婢也就是当着您才说的。”春和知道轻重。
马车辚辚行了许久的路,有节奏的颠簸叫嘉妩都有些昏昏欲睡了,这才在一处有些喧闹的地方停了下来。
“应当是到了。”春和笑着和主子说了一句,随后伸手掀了车帘。
然而面前的的景象叫她大吃一惊,手上一慌帘子便重新落了下来,掩住了车外光景。
“姑娘……”春和的声音有些颤抖,不安地回头看向嘉妩,却不敢再去掀那帘子。
嘉妩心里有了点底,问:“怎么了?”
春和迟疑不答。
嘉妩扫了她一眼,直起身子,自己伸手去够那帘子。
春和下意识拦了她一下,被嘉妩推到一边,仍旧伸手将车帘掀了起来。
外面的情形尽入眼中。
看清状况的一刹,嘉妩眉心微蹙,周身原本和软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冷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