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明晃晃的挂在西边的朱红金瓦的宫墙上,暑气犹热,熏得人发闷。
一直到有些头重脚轻地从永宁宫走出来,嘉妩才觉得有些恍惚。
她这算是刚从一桩宫闱阴私之中囫囵脱身出来了吗?
虽说那几个受审宫人的话不尽不实,但嘉妩相信那个小太监说把她从假山上推下去的话是真的。
那假山最后的坡路虽然平缓,但耐不住仍是石头做的,她就这么跌一遭下去,浑身到现在都有多处是发疼的,想来定是磕青磕破了。
刚才与人对峙时神经紧绷倒不觉得,如今一放松下来,她身子都晃了晃,有些站不稳当。
伺候她的宫女莲香在宫门外等着她,此时便赶紧上前扶她。
“姑娘没事吧?”莲香忧心地问。
嘉妩扶着她的胳膊,觉得能站稳些了,便道:“无妨。”
她迈开步子,想要尽快回宫歇歇,心里却想着,经了这么一遭事,往后必得离淑贵妃再远着些才好。
若真被赵延枫纳入王府,就凭淑贵妃今日能为了害她做了这样的设计,往后能名正言顺教训她时,便能叫她死无葬身之地,还不能像今日这般反驳。
再一次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嘉妩又重新动了尽快嫁人的心思。
这个公主伴读她也不想当了,回去她便写信回府,阐明自己受伤需要养病,叫府里将她给接回去。
待她回府嫁了人,赵延枫就算是为了前程,想必也不会丧心病狂到夺□□室。
打定了主意,嘉妩的步子快了些,只在堪堪转过一道宫墙拐角之时,被那个等在此处的身影暂且拦了去路。
谢怀墨的目光始终注视这边,嘉妩一转过宫墙,他的眼神便已落到她身上。
“许姑娘。”他的声音若玉石落潭,温和柔润。
嘉妩脚步一顿,想起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大麻烦。
她撑着不适的身体福了福身,唤他:“谢表哥。”
谢怀墨察觉到她行礼姿势的怪异,眉心微微动了一下,“伤得不轻?”
“多谢表哥关心,这些不过都是小伤,回去养养便好了。”嘉妩想到今日赵延枫的帮忙,顺带也提了一句,“今日倒是多亏宣王殿下来得及时,才没叫我落入奸人的陷害,相比起来,略伤几分都不过是小事。”
她说时,有意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
谢怀墨眸光莫测,轻勾了下唇角,提步向她走来。
走到她近前两步的距离,他停下脚步细看着她。
“你是想问什么?”他声音微低。
嘉妩目光一闪,与他对视,“只是见谢表哥等在此处,想问问方才替我解围之事,有表哥几分手笔在其中,也好叫我勿感念错了人。”
原本她真以为那个小太监就是赵延枫无意捉到的,可这念头在她看见谢怀墨不紧不慢地站在这时却有所改变。
谢怀墨的视线紧锁在她身上,轻轻笑了,“许姑娘觉得呢?”
嘉妩闻言,心中便有了数,“表哥特意等在此处,不就是为了将此事相告吗,何必又来问我。”
谢怀墨挑眉,“怎么,如今当真是不怕我了。”
上回见他时最后还落荒而逃,不知道今日又生出什么主意,竟叫她成了这副底气十足的样子。
嘉妩一笑,“表哥分明数次护我,我又非不识好歹之人,岂会害怕表哥呢?”
实则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回府落定婚事,谢怀墨这边当断则断。
她做出这副样子,是因为上一世的时候如胭没有身份给的底气,一辈子都活得小心谨慎,先前她面对谢怀墨时也总难免维持着前一世的习惯,后来又为了得他做靠山,更刻意用了上一世的姿态招惹他。
但如今既然想要断了,她便要做出与前一世不同的大方态度来,这样的姿态与如胭大为不同,就算谢怀墨先前怀疑或是想用她替代谁,时日久了想必也会淡了。
她是这样想的,然而谢怀墨却并不如她猜想那样只是怀疑或是将她当做如胭的替身。
他早确定了她便是如胭,虽不知她如今怀着怎样的心思做出这番锋芒毕露的姿态,心中却觉得更加饶有兴味起来。
这样的如胭,如上一次在奉宣阁中的伶牙俐齿一般,是他从没见过的,而他竟忽然觉得,这样的她比前世的顺从乖巧,更叫他心中悸动。
谢怀墨存了心思逗一逗她,于是便微笑道:“既然不怕了,那便随我去奉宣阁坐坐?”
“这。”嘉妩神色一顿,面露为难,“谢表哥,我受了伤,只怕不大方便。”
“正是因为受了伤。”谢怀墨轻哂,濯似清风朗月,“奉宣阁中有上好的伤药,且离得近,正适合许姑娘歇脚。”
“多谢表哥好意,但……这不合规矩。”嘉妩抿了抿唇,“若表哥想要赠药,不如等我回到栖止殿后,再派莲香去取。”
谢怀墨闻言,瞥了一眼扶着嘉妩的莲香,那眼神叫莲香生生打了个寒战,噤若寒蝉,心中生怕嘉妩当真打定主意。
“想不到表哥人瞧着温和,却叫手下的人这般畏惧。”嘉妩莞尔一笑,“看来表哥驭下甚严。”
谢怀墨眉梢一挑,竟是笑了,“没想到许姑娘一旦针锋相对起来,竟是半点也不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