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伤,他出来的急,一天没吃饭,此时能感受到自己有些透支。
手下的兄弟们打散在林中各自回去,他摇摇晃晃,脸色苍白间莫名的想去那棵桃花树下看看,明知道这个时辰她定是不在的,又至年关,她横竖不应该在啊……
可他依稀看见那棵树影下却是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他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想法就是……
以后要是能常常做这种梦就好了。
祁怀晏静悄悄的走在她身后,保持着能看见一个背影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
霖州街上的积雪比山上少些,街道边高悬着米黄的灯笼,火光绰约,明灭可见。
小姑娘蹦蹦哒哒地在前走,他眸光柔和,漆黑的发高高的挽成发髻,一支明玉发簪从发间穿过,挺拔卓尔,若你借着月光瞥见少年昂首那一刹,但见神采飞扬。
女孩探头四处打探,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护着的人,心里还沾沾自喜,白日的不愉快已然全部消散。
祁怀晏看着她熟练的翻窗进虞府,他不禁抿唇笑了笑。
还说他整日神出鬼没翻来跃去?眼下她翻窗翻得不比他差多少,身形利索的不像个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
他在虞府院外的阴暗处站立片刻,直到天际泛出鱼肚白,他见她院里的灯盏暗了下来才放心离去。
晚墨山一脉山野幽深处,
那块飘逸俊朗的“寒山”木匾下,不时传来喃喃声响。
“咱们人都到齐了?可以开饭了吧!”一个小麦肤色,体格健壮蓄着黑胡子的男人一条腿翘着,向偌大的屋内一角嚷嚷道。
“对啊对啊,咱们可饿了一天了。今儿杀的爽快,可得加几笼好肉!“另一个将一把弯月大刀刀擦得锃亮的短发男子附和。
“那今儿就把上回买来的上好腊肉给兄弟们切了!“
剩余几人纷纷叫好,有的身上挂着伤,脸上的激动神情难掩。
明晃晃的灯烛旁,始终一言未发的披发男子冷冷的坐在一旁,手中握着一卷古老的竹简。
握着竹简的手骨节分明,同祁怀晏玉一般的白润不同,这人的肤白更加清冷,似一樽冰凉的瓷器。
淡青衣衫流水般落地,披散的黑发柔顺的从颈间滑落,衬得他肤色更加冷白,眉眼锐利似冰中淬出的冷剑,专注地凝视手里的文字。
他听着众人对肉的二十种做法,觉得挺逗,不到十个人能想出那么多种,还样样不重复。
而后他在一片喧闹声中淡淡开口:“老大还没回来,你们便如此计划了。”
“司喻,那你想吃咋做的肉?”擦刀男口水快留下来。
那黑胡子却是忽然想起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你刚才说,老大没回来?”他一急,放下翘着的腿,站起来四处张望:“在哪呢,去哪了?”
被称作司喻的男子摇头笑了笑,手握着竹简的力道不减,“你们也真是心大。下午林中分散后就没见着人影了罢。”
“都怪你,傻大个,净想着吃肉,老大都能忘!老大没回来吃啥肉?”另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对黑胡子说。
黑胡子急了,“是啊是啊老大不回来我竟然还想着吃肉,呜呜。”
他的个头比寻常挺拔的男子还要高出半个脑袋,竟委屈的谴责起自己,在门口张望,又多燃了两支院子明亮的火把。
司喻眉眼处染上一抹淡淡的笑意,不多时,门口传来一阵熙攘。
“嗷嗷嗷,老大你可算回来了。哎,你肩上怎么有纱布……”
司喻闻言,他意外地抬眸,握着竹简的手松了松,心里疑惑。
“好香啊,老镜做了什么好吃的?”祁怀晏拨开黑胡子担忧的手,朝他笑了笑。
“肉,晶莹剔透的腊肉,这不年节儿了,老镜说做点好吃的。”
祁怀晏闻声轻笑,手毫不留情的拍了黑胡子圆溜溜的脑袋一下,“分明是你们嘴馋,还埋怨老镜。”
闻声从炊房跑出来一个少年,腰间系着染上柴烟的围裙,少年瘦弱黝黑,便是他们口中的老镜。
看见受了伤的祁怀晏,忙扬了扬勺子,“老大可算回来了,歇会开饭了。”
老镜,约莫十四五岁,人小鬼大,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里不愿承认自己是最小的那个,非缠着几个人叫自己用“老“称自己,又因着浑身黝黑被大伙戏称“从他脸上能照出自己的样子。”
祁怀晏颔首,走进大厅看见一如往常端坐,收拾整齐的司喻,若不是亲眼见到他在争斗中厮杀的样子还真无法想象他是这里的二把手。
司喻,擅用暗器,常年握着一把泛着冷锋的折扇和多变的竹简。
发丝未动,敌者落红。出了名的优雅杀手,嘴角却从不见笑,后进来的几个兄弟一开始皆对他疏离,淡淡生了几分惧意。
日子长了,相处后竟发现这人看起来阴柔狠厉,实则是个细心敏锐的,就是不这样的人到底是如何和祁怀晏这号人处到一起的。
祁怀晏手毫无顾忌的搭在他肩头,笑嘻嘻地说:“阿喻又换了本新的?最近变勤快了啊。”
司喻嘴角抽了抽,扭过头正对上祁怀晏那张常常不正经的脸,眉梢扬了扬,视线最终落在他肩膀处那圈白色纱布,他放下竹简,转身定定地看着他,不染一丝情绪的双眸依稀涌动着无奈的色彩,道:
“你还是去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