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待到桃花谢了,温姜便请了棵山楂树回来种。
府中桃花灼灼盛开,院子里的乔木高耸,虽说现在不过四米,却也叫人觉得足够高大。温姜抬头望,绿荫扰扰,仰头才能见到的绿叶给她撒下一片影子,一伸手就能够到。
院子外,有人叩了门:“温姜。”
是江无衣。
温姜从这难得的思绪中脱离出来,走过小道,给他开了院门。
“将军。”
江无衣看了眼庭院中多出来的树:“喜欢山楂吗?”
桃树是院子的前主人种下的,他对温姜的了解局限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却不包含女孩的喜好。
此刻见了那山楂树,还以为是她喜爱,已经开始盘算怎么砍了院子里其他的桃树,全给她种上山楂。
温姜听了,偷偷窥他一眼,含含糊糊道:“倒也不是……”
桃树确实好看,春风吹过,纷纷扬扬下一场的样子比戏里那些“红杏深花,菖蒲浅芽”和“三月红绽雨肥天,叶儿青”好看得多,更是比这还未开花的乔木雅致。但那日是山楂结了果,才带她来到了江无衣面前。这话不好说出口,只能种上一棵给自己看着。
山楂树不是江无衣的来意,听了温姜说“不是”便也没再纠结:“你这几日课业如何?同袍从边疆回来后很少读书,原本的书院呆不下去,现在与你同读的那书院教得慢,只是作为嗯……你的开蒙吧。”
温姜讶异了一瞬便了然,难怪说她学得不算吃力,原来本就是启蒙的,算不得高深。她有些羞赧,低着头告诉江无衣:“温姜前几日还在沾沾自喜,原来只是因为教得简单……”
少女在树荫下低头的样子可爱,叫江无衣恍惚了一瞬,方笑道:“倒也不是那么基础,这算是带你看看,你也确实是聪颖的。”
树下氛围突然有些缱绻,也许是江无衣眼神太温柔,或者是春光太好扰人神智,温姜在一棵山楂树之下,脸上映的却是桃红:“多谢将军……”
江无衣还打算说什么,却被疾跑来的侍卫打断:“侯爷,圣上有令,即刻入宫。”
江无衣皱眉,留恋地又看了两眼温姜,才转过头去:“知道了,我即刻去。”
——
大殿之上只有寥寥几人,各分阵营,也不怕圣上给一顶“结党营私”的帽子。
破北侯江无衣,首相王家家主,副相于家家主,兵部尚书王家嫡长子……
环顾四周,身份最低的竟只有身为四品将军的莫云清,可除江无衣外全来自世家,倒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圣上没立起琐碎的珠帘,扫了一眼底下的臣子们,开口道:“朕本不欲烦扰众卿家,然兹事体大,朕只好叫诸位聚来这殿中了。”
兵部尚书年轻,率先行礼:“臣等甘为陛下分忧。”
“臣等甘为陛下分忧。”
体面的话过了一遍,圣上就单刀直入进了正题:“朕收到镇北王密报,言北部尚有北国余孽,领了一队兵马四处引起骚乱,镇北王去得匆匆,兵马不足,不堪其扰,向朕求援。”
底下的臣子听了话皆是望向自家相熟的亲戚,殿中一瞬成了几家的聚会,唯莫云清和江无衣顺从地低头,不与他人交谈。
此话一出,便是要找人作那个援助者。在场武将少,算上莫云清也方五人,全是任由世家的高官们选择的对象。江无衣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已然觉得大事不妙。
前世并未有过如此事端,尤其是在他攻下了北皇都后,全部皇室都登记在册,无人逃脱。
此番攻势过快,有位公主死在攻城的战火中,尸体辨不清模样,又是公主,便不再多寻,许是此时金蝉脱壳,倒是疏忽了。
趁着圣上未发话,江无衣马上想要跪下认罪,却有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比他跪下得更快:“陛下。”
是莫云清。
他束起白发,身着官服,神色冷静,好像叫人惊诧的那个焦点不是他:“臣当日负责宫中皇室,疏忽一场,导致这漏网之鱼兴风作浪。”
莫云清双手交叠,跪拜下去:“臣,愿戴罪立功,领兵支援镇北王。”
朝堂上被莫云清的声音压下去一瞬,紧接着,莫云清的伯父死死瞪着莫云清,像是瞪着一个杀父仇人那样浑身战栗。
江无衣闭了闭眼,随他跪下:“陛下,臣为主将,此番皆为臣行事不周,望陛下恩准臣戴罪立功。”
这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差事,竟被两人争抢起来。圣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两人,倒是觉得稀罕:“可朕只要一人,你二人皆想戴罪立功,叫朕作何选择呢?”
“陛下,”江无衣跪得笔直,唇紧紧抿着,“莫将军身子弱,不如叫臣前往。”
“支援罢了,本将不是连兵马都带不过去的草包。”
“支援一场难保不遇伏击,莫将军自认可有一战之力?”
“北部余孽早清了个干净,剩下些散兵游勇,何至于叫破北侯上场?杀鸡焉用牛刀,望陛下决断。”
“莫将军……”
“好了!”
眼看二人争论不休,圣上及时制止住。他抚了抚额头:“破北侯自然文武双全,英勇无双,然都城中事务繁多,破北侯脱不开身子。莫将军虽说身子差些,脑子却好,叫他前去也无妨。”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