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衣正在看公文,见温姜进来,笑脸相迎:“怎么了?”
温姜难得开口,江无衣就算是没空也得变有空。
“那下个旬日,温姜可否约将军去……”
去什么?江无衣满心期待,等着温姜说出最后几个字。
“看院子。”
“?”
江无衣收了笑,马上又低头看书:“或许不得闲,届时再看吧。”
——
待到下个旬日,江无衣还是告了假,陪同温姜看院子。
马车里,他闭目养神,偶尔撑开一条缝看看温姜,又闭上眼,满心的烦闷。
明明离三月之期还远着,她为何如此急切?虽说知道温姜不会讨厌他,甚至是,甚至是叫他能够妄想一下,可她态度实在太过游离,叫江无衣不能掌握。
温姜在马车上掀帘子往外望,明明是已经见过的景色,却还是叫她兴奋。
她不为逃离,可她确实该独立出来了。
江府上下都知她是个主子,对她恭敬,可谁都知道,她这个主子名不正言不顺,没有任何能宣诸于口的身份,只是一个江府中的“温姑娘”。
若能是个叫别人知晓的温姑娘,她才有底气,唤江无衣一声“江云”。
情爱是一方面,她也是想要在活着之外,多想点东西了。
东街院子多且小,胡同里一个连一个,叫人走进去就如入了迷宫。温姜要的书斋是东街书斋,院子当然也要是东街院子。
“你可有喜欢的?”
江无衣随她走,他全都选过一遍,哪怕不舍得她走,但更不舍得她受苦,邻里之间的关系,院子的大小布局,他全都看了个遍。
温姜在他身前半步,早上那兴奋劲已经过去,看完院子难免的疲惫和垂头丧气:“将军。”
江无衣一愣:“何事?”
温姜转过身来,欲言又止,嘴张了张,还是说出口:“有点闹了。”
“?”
江无衣往胡同外一望,就看见书斋所在的那条街,已经到了集市开张的时间,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确实是闹腾。
太闹了吗?
他只想着叫温姜不孤单,却忘了温姜不喜这些,懊恼一瞬:“是我考虑不周了。”
其实不是的。
温姜走过的院子都无可挑剔,邻里都是和蔼的人,她也很满意,可是从这里到西街侯府实在太远,叫她心下犹豫的不是闹市,是难以见到江无衣。
是信任和缘分叫她贪心了。
温姜攒紧了拳,收在身前,有些羞赧。
在街上正悠悠走着,一个马车驾到他们身前停下。马车是沉沉的黑,没有任何花纹,只在窗边有个小小的符号。
窗子撑开,雪白的人端坐其中,半边脸进了阳光中,照得耀眼。
莫云清微笑道:“破北侯,好久不见。”
……倒是不如不见。
熟悉的茶楼与熟悉的位置中,莫云清点了一壶清茶,骄矜地用手帕抚开桌上几不可见的灰尘,挺直了腰背坐在软座上,衣裳连褶子都没多一条。
哪怕他嘴上欠又目无下尘,温姜也不得不承认,莫云清浑身上下都是被世家养出来的一身娇气礼仪,处处得礼,哪怕不喜莫家,也是莫家养出的嫡子。
何况这样的人,哪怕不慎摔一跤都是劈叉下去,不愿脏了一点衣服,失了礼。
茶水上来,莫云清行云流水地泡了一通,再推给他二人。
雪沫乳花浮着,青叶混清香飘着,莫云清平日里难有这样的一番行事,向来是客随主便的性子。今日突然转变,叫两人都明白过来。
江无衣抿了一口,放下:“长宁殿下找过你了?”
莫云清放了茶具,“克”地一响,又低又闷。
“她问我为何家中设宴不唤她,我不好回答。”
莫云清低垂着头,看自己的茶具,缓缓道:“她是公主,久居深宫,不知内宅中那些东西。我是二房嫡出,上头长房无嫡出,我算是占了个位置。”
可是莫三公子的身体是个南都人都知道,偏生他才学出众,名声响得早,长房无嫡子不能承家主位,其他几房却多,叫二房作了这庞然怪物中的一颗虫蛀的牙,这怪物需要他咬合,也想要叫他直接落下,省了那些碍事的功夫。
再者,哪怕是在二房,也有几个心思弯弯绕绕的兄弟们,并不是好过的日子。
长宁娇贵,心思又单纯,总觉得喜欢了就能赐婚,就能在一起。只是她身份高贵,叫旁人不敢欺负她,却不能生活得快意自在,总要防着来找他的麻烦波及到她。
莫云清需要的不是妻子,是个撑得住的夫人。
长宁……算他一场美梦罢。
话说得少,却叫温姜和江无衣都为之一惊。
温姜惊的是大家之中,居然比戏本子里还弯弯绕绕的,体统全在举手投足,不在脑子里。
江无衣惊讶的,却是莫云清言语之外心疼长宁的一番心思。他既然真与长宁有缘,还真如温姜所料,情意上水到渠成了。
待到莫云清收了东西,回府之后,江无衣才问温姜:“时辰不算早了,是先回府里,还是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