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一路都很沉默,温姜没有心情再说话,江无衣更是。冬日里一同回了家的好友在春日里独自出征,战场凶险,生死未卜,可莫云清是自请,又是圣上下令,他们谁也没有办法改变。
回了府,江无衣领着温姜笔直到了书房中,一言不发,直到关了门才敢泄露一些担忧和忐忑。他难得没去管温姜,滑倒凳子上坐下,双手撑额,低头不语。
温姜缓缓走到他身边,留他难受了片刻,才找了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收拾好了心情,江无衣直起身子,深呼吸一口气,靠在了凳子上,终于开口:
“他原本不是这样的。”
他们原本不该早早相识,可是少年时期莫云清不慎入了他们村,同村人里与他差不多年纪的人少,自然而然就熟悉了,甚至在他上树下河的日子里,是莫云清叫他练武读书,对自己的将来有些谋算。
弱冠那年莫云清突发心疾,短短半个月就被磨走了生息。莫家当然舍不得这个出息的嫡子,搜罗了天材地宝,终于是找到了能救莫云清命的药。
好巧不巧,宫里在此时派人传来消息:二公主犯了心病,征用了药。
莫家这药得来不易,根本没泄露一丝消息,唯一知道的宫中人是与莫家关系亲近的嫡长公主——长宁公主。
莫云清没了救命的药,虽然也凭其他宝药活了下来,却是一夜白头,见不得风,受不得寒,作了病秧子将军。
“……我不是不知道他能力,我就是担心他。”
前世的莫云清也遇到心疾,却没在少年时和长宁相熟,吃了药后与他一同上战场,才捡到了温姜。
这一世他知道莫云清少年时在他家附近受伤,当时被困三日。所以重来以后他去救了莫云清,又阴差阳错害了他。
前世今生因果太多太复杂,叫他在每一回都想尽力做到圆满,却始终会带来其他的伤害。
他看着眼前一无所知的温姜,看她担忧又茫然,心下随着她产生了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可是下一刻,他就被填满了。
温姜在他身前抿了抿嘴,起身,抱住了他,满怀都是桃花香味,盈在鼻尖和眼前。
怀里和心里都在一刹那被填满,满到想要找个出口溢出来,满到他在一瞬间忘记了前世,双手悬空,不敢往前拥抱住。
窗外的风景自顾自摇曳,没有人去看桃花落了几转,前世仿佛梦境,只有眼前的人和虚抱着却踏实的怀抱还是真实的。
温姜不敢看江无衣的反应,偏过头去低垂眉眼,空空抱着,全然安慰的心思,不带一点旖旎,却被江无衣的怔愣硬生生逼出几分羞赧。
她叹口气,在江无衣耳边道:
“将军。”
“莫要烦心了。”
她不擅长安慰,只能把拥抱坐实,好叫自己的心离江无衣更近一些:“往前看,将军,莫云清能回来的。”
不知何时,腰上终于多了一个力道,不叫手掌落上她的腰,却猛然施力,叫她往前更进一步,贴上了身前人。
承诺不够白头偕老,拥抱却叫人拥有天长地久。
江无衣把温姜锁在怀里,靠在她脖颈之间。
“温姜……”
脖颈处湿润一片,温姜闭上眼,给了江无衣最大的安慰。
“我在的。”
“将军,我在。”
——
长宁那天没去送莫云清。
莫云清骑着马走出了南都,骑到脸色煞白,才终于被长随扶下来。
长随随着他长大,出征的时候被他提前打发走没跟着他,这回补上了全部迟来的心疼:“公子这是何苦呢?”
莫云清既然出发,就不会再去纠结意义:“莫要担忧,我无事。”
马车早他们一步停在街道边,莫云清的惊才绝艳和他的病弱同样知名,此刻上了马车也没人置喙,只会觉得天妒英才,实在可惜。
莫云清掀开了帘子,才看见一个人早早坐在其中。
“莫云清。”
长宁公主带着影三,有些心虚的忐忑,却还是强装镇定:“本公主要随你去。”
长随已经震撼,紧接着是冲上脑子的火气和不平,向前一步挡住自己的主子,马上就要出言不逊。
“退下。”
莫云清拦住他,沉默着把帘子挂起,对着马车里的公主行了个君臣礼:“臣莫玄度,拜见公主。”
长宁眼眶里的泪被他一句话激出:“谁要你拜见!”
她坐起得急,匆匆往前,马车晃了几晃,幸而还算稳当。
“我来这里不是听你拜见的,莫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