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温姜就去了书斋中。
昨日她听了江无衣的问题,硬着头皮反问了一句,又笑着看了他一会儿,就把他看得有些面红耳赤,讪讪收回了手,叫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要是他再撑一会儿,温姜可能就真的脑子一热,说出些不太得当的话了。
但此时坐在马车之上,温姜除了对夫子的期待没什么能够想的,只能把思绪围着江无衣,不得当的言语在心里说了千百遍,说到自己羞意上来,在春日里红了脸。
昨日他们顺道来看过,书斋早早就被收拾好了,侍卫也都在门口守好,书斋被江无衣盘下后从新翻过一遍,除了书香和木香就只有往来的学子,比起府中闭门造车的环境反而更让人舒心。
马车止步于街口,温姜探出手来掀开帘子,不施粉黛,素面朝天,自成一番风流气韵。
江同袍今天告了假,亲自驾马送她来了书斋,看她自己跳下来,挑着下巴道:“自己待好,我可就送这一回。”
温姜回首,弯起了眼:“多谢小将军。”
温姜许久没叫过这个称呼,叫江同袍听了后面色僵硬了一瞬,哼一声就走了。
他羡慕,温姜知道。
马车被驱使,遥遥离开了街道。温姜目送了江同袍,等到看不见了才走进街道进书斋。
先生还没到,只留给她一处书桌和一套文墨。温姜不敢妄动,看了眼桌上放着的书,登时眉头微皱。
江无衣说她不必再回过去启蒙,她当然也这么觉得,可是先生准备的书籍分明是《三字经》《千字文》一类,甚至还有本《百家姓》放着。
温姜没翻开《百家姓》,随手翻了一下《三字经》,没见到什么不同于所见的内容,心下产生疑惑。
她还没看出什么玄机,就听到一个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你就是温姜?”
这声音让听者一惊,猛然回首,看见一个中年男子续着须,站在她的身后。
温姜定神,行了见师礼:“见过先生。”
“可别急,”那男子兀自抚摸着长须,瞥了眼桌上的书,态度算不得好,“做我弟子,也得掂量掂量自己。”
“你若是你弟弟那样的蠢材,那便别堕我名声。”
我弟弟?
温姜脑子稍微一转,就知晓了原委。可江同袍毕竟早上也送了她一趟,叫她纠结片刻便行礼道:“非同袍愚笨,形势当前,避讳才是。”
“哼。”
夫子踱步到书案前,悠然坐下:“你当真以为我说他脑子愚笨?明明韬光养晦为上佳,却因为掩饰不住,非要落得不学无术,给自己整得除了武学失了退路,脑中空空,腹内草莽,才叫蠢笨!”
说完睨她一眼,几句话之间态度已经有些不满:“江无衣是只会自己学吗?怎么教出来的一个二个都是这样蠢笨!”
五句话,这先生进了门只说了短短五句话,就叫温姜落得一处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她还是行礼的姿势,却已经不知道该不该起身,弓背弯腰地立了一会儿,满是无措。
先生没管她,倒了杯茶出来,烫了三遍茶具,道道工序若行云流水,比莫云清做出来的还要好看,可惜温姜始终低头,看不见这场景。
倒茶的工夫,那人才悠悠叹口气:“坐下吧,免得江无衣说老夫虐待女娃。”
茶被推了一杯到她面前,那人不做多言,自我介绍一番:“老夫是南望山里出来的,叫我先生即可。”
这个出处温姜没听说过,讷讷道:“是。”
“是什么?”
“是,先生。”
南望公把茶沏好后,才开口问她:“你学到哪儿了?”
这个问题不难,温姜自然答道:“回先生话,温姜读至《论语》,二十篇得背,不得甚解。”
这倒是让南望公来了兴趣。
“《论语》二十章得背,倒是也不算完全蠢材,”收了衣袖,随手拿起一本论语,“那今日便先背一回,再来讲解。”
“……是,先生。”
《论语》不长,可是二十章背过也叫人口干舌燥,嗓子冒火。温姜背过一遍再看南望公,才发现他早闭着眼靠在椅子上,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自己的长须,也不知道在没在听。
温姜住了嘴也不敢问,等着眼前的先生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