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完了?”
温姜一惊,回道:“是。”
南望公睁开眼,见她面色端正,不急不躁,心里的不满才少了些。他又倒了杯茶,吹了两口,说道:“今日就到这儿了,你自己看桌上这书吧。”
就这样?温姜看着桌上的三本书,一时间有些愣住。
“怎么,不愿意?看不懂?”
“……回先生,这就看。”
但是《三字经》和《千字文》皆是幼儿读物,启蒙的良方,却并非温姜现在所需。只是先生开了口,她就举起来看了。
看的时候还自动忽略了《百家姓》这样的,单纯认字的。若是温姜出生在《百家姓》的年代,可能还能认认天下看看世家,今时今日的《百家姓》全然是认人的东西,估计是先生拿了启蒙书籍,一股脑拿着,放错了地方。
她这样想着,却没看到南望公偷偷观察时眼中的无奈。
南望公的茶喝的差不多了,书斋中也来了客人。温姜没来的几日里,江无衣请了专门的人来打理着书斋,来往的客人只知道这店里换了东家,却不知道这东家是个妙龄娘子,见了温姜的第一面都愣住,看着那个身着布衣的女子坐在台前看书,都忘了脑子里要来领什么圣贤之言,成家立业的心思从后者移到了前边。
温姜毕竟还是来打工的,工作再轻松也得起身招待一番,身段在起身之后更是一览无余的优雅,叫结伴而来的年轻书生看直了眼,心下暗暗念些清心话。
“不知客人需要什么?”
书生们回了神,支支吾吾道:“来些仪礼……啊不是,《史记》一类的史书便好,女士推荐些吧。”
书生不知道温姜是否婚配,但是温姜把头发都簪了起来,梳的是妇人发式,方便行走在市场中。她又在书斋当中,想来不是脑中空空,便尊称一声“女士”了。
南望公在一旁听着,也没打算温姜这只学到《论语》的水平能说出些史书来,还打算帮助一下自己这闲暇时间里难得的徒弟,却见她稍加思索,就问那位书生:“不知客人需要哪一部分历史,闲暇时看地理见《水经录》,政论书册则《贞观政要》,或是看看《本朝儒学案》?”
书生随着她想了想,回道:“《儒学案》便好,多谢女士。”
南望公挑挑眉,收回了目光。
第一日过去得快又安静,除了刚到时与南望公说了些话,温姜一整日就只和来过的客人道过几句话,剩下的时间全放在了“天地玄黄”到“焉哉乎也”,从“人之初,性本善”到“戒之哉,宜勉力”,看完了头昏脑胀,站起来后总觉得能跟街口的虎头孩子说道两句,整个人魔怔起来。
晚间回了府中,江无衣已经坐在主厅中等着她用晚膳。
昨日的尴尬仿佛又卷土重来,叫他们见了面就觉得想要躲避,隔着桌子就改了视线,一人盯着鱼,另一个看着汤。
江同袍坐在桌边早早等急了,见温姜回来便开始嚷嚷:“快些快些!饿坏我了可!”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等她坐下才开吃。
吃完撤了盘,江同袍也回了自己院子,只留下没来得及走的温姜和江无衣坐着。江无衣在尴尬那一瞬之后就一直心事重重,沉默地用完了饭,安安静静等着温姜。
“将军……有话与温姜说?”
江无衣抬头,看了她一会儿,开口先问道:“今日可还适应?”
官话用官话敷衍是温姜最擅长的事情:“一切都好,多谢将军。”
可是江无衣的脸色显然不是只说这些的情况,他抿着嘴,闷闷道:“温姜。”
“将军请说。”
“……我今日顺路,去了书斋。”
温姜惊奇:“将军怎的没露面?”
为什么不露面?
那些人看着温姜,眼里的惊艳和窃窃私语的神态被他全然捕捉,他哪里敢出去露面,露了面就露了怯意和心事,怕会把她身边的人全赶走。
可她亭亭玉立在书斋中,满身的华彩和快意,是跟在他身旁不同样的自由模样。
他就回来了。
温姜见他这样子,只看出他心事重重,趁着月色入户,心下微动。
她站起来,直起身子,两手背在身后,歪脑袋看江无衣:“既然将军心中不快,不如,温姜唱支戏予将军,可好?”
戏是庆贺的,也是热闹盛大的,但在温姜这里,可以是只给一个人唱的,更可以是哄人的。
月光之下,布衣和秀丽女孩都显得圣洁,站在他身前歪着脑袋哄他,叫江无衣的不痛快渐渐融化,凝成糖丝流淌在心尖。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甜意就混着心意脱口而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