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姜沉吟:“贪者露财,酷吏施暴,不公者行冤案,无为之人百姓不知。”
南望公又慢条斯理沏茶了,等温姜自己领悟出这道理。
一切罪行被揭露皆因为人所知,不知便是无为,温姜把几句话弯弯绕绕想了几遍,才知道先生的意思。
是“西施”这个名字惹人注目了。
可是温姜相貌天生,又已经不是藏着掖着不为人知的地下美人了,许多来往客人都见过她,哪里还能再掩盖这名字,或是戴上面纱掩盖,这无异于掩耳盗铃。
温姜思来想去,回南望公道:“望青知师傅意,然亡羊补牢,无异掩耳盗铃,弟子无解,请先生赐教。”
茶水倒好,南望公勉强抿了一口,觉得满意,才又道:“你不知承恩的重量,扰了心智,才纠结至此。”
温姜当然知道南望公的意思,叫她直接从明面上退下,或许会成为伙计口中的老板娘或是书生嘴里的遗憾,但是没有达官贵人中的纨绔听了“西施”二字来看看,叫江无衣的安排被他人揣度,甚至干扰圣意,就会是一种极差的结果。
可是书斋中日子实在是温姜喜欢的样子,她从未体验所谓“往来无白丁”,幼时开蒙后她倒是也看了些书,但归根结底是个不入流的“白丁”,无从往来。若是要规避风声牺牲这些自由,温姜当然知晓孰轻孰重,可是心痛也忍不住。
她放下笔,思来想去,才询问南望公:“若是叫大家转移这注意力,不就足矣?”
这话说得简单,也当然有效,可就算是南望公也猜不出温姜想要做什么。
温姜低头笑笑,居然还卖个关子给南望公:“三日后,先生自能得知。”
——
不说是南望公,连江无衣都在同僚或是手下口中听见过东街的“书斋西施”这样的名字,听了后就知道是他的书斋中的西施被别人口口相传了。
他当然有这样的准备,但是准备过不代表不在意,晚间见了温姜后仍然是一副复杂神色。
等他第十二回欲言又止之后,温姜叹口气:“将军可有要与温姜说的?”
江无衣放下书,没问“西施”的事,倒是先说:“南望公不是给你赐了字吗?日后自称小字便是。”
“望青”这样的小字对一个女子来说其实有些太广阔,取字这样的行为也有些超脱礼法,但这是在女官一事尚未盖棺定论时他们之间学习和生活上的无关紧要的小默契。
只是温姜对自己的名字情有独钟,总觉得自称一声“温姜”便与江无衣更进一步,把他送给自己的名字念上百遍后说不定就能生出浅浅的羁绊来。
但问她的是江无衣,因此她纠结了一下,还是顺应着改口:“将军可有要与望青说的?”
有的多着呢!
江无衣也同南望公的样子,沏茶一壶,一点不着急:“近日听了些话,说你在东街被称作‘书斋西施’,觉得稀奇才来问两句。”
怎么都是这事?
温姜扶额,坦白告诉江无衣:“今日先生早与我论述,道了这名字的不得当,望青三日后便回先生去解决。”
江无衣的话头全被堵断,茶水尚未完成就没了话头,叫他心里很是不畅意。
思来想去,他把茶沏好,推了一杯给温姜:“那你如何看这名字?”
“将军这是何意?”
江无衣茶泡得没南望公那样好,却也算是能入口的,此刻两人对坐在小小书案前饮一杯同壶的茶,倒是叫升腾起来的雾气阻隔方寸之间的神情,温姜看不出江无衣的想法,只能反问回去。
江无衣把茶杯放下,看温姜喝着茶,没在意她眼前还有个空杯,问她道:“这名字虽说只是个往来客人的戏谈,可也承了些学子情意,叫你哪怕妇人鬓也被人屡屡拦下诉情,这名字不于南望公所想的麻烦,不于我,只于你,你作何想?”
温姜略一思索,实话实说:“民女算是喜欢这名字的。”
“为何呢?”
温姜低头,浅浅笑开:“不怕将军笑话,温姜虽说自诩算是聪颖,却长久没见读书人的机会,见到的达官贵人与读书人相去甚远,温姜自知容色,只是这名字为温姜带来的,还有满足温姜儿时遗憾的意义。”
这话已经算得上是没什么逻辑了,可温姜确实爱读书人,这点江无衣前世今生都知晓,听了这话嘴唇不自觉抿起来,显露出不安的烦躁心思。
只是很快,这心思就被抹平。
温姜抬起脸来,又笑道:“只是温姜幼时喜爱读书人,总觉得读书之人听了那么多圣贤道理,总该光明磊落,却在几日里见到了不少鸡鸣狗盗的,甚至心思不正的读书人。”
“思来想去,温姜身边的读书人,似乎只有将军,算得上是温姜幼时向往的模样了。”